那种可爱,很像岱吟吧?他想起在早餐店遇上她那次,她匆匆忙忙赶着要送下一家报纸,却不小心滑倒而吉他被热豆浆洒到,然后她竟然跑去找老板娘要抹布来帮他擦衣服,最后还当众解开他上衣扣子……
她有些小迷糊、有些小莽撞,一遇上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乱了,然后就会有些“惊人之举”,就像那些陶瓷小鱼一样,风一来,就撞成一团。
这样的个性,去到台北那种地方,能生存得好吗?他很替她担心。但除了担心以外,他又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也没有找过他们这些朋友中的任何一个,就连她最后选择辞行的对象——阿东,都不知道她究竟过得好不好。
侧过脸,透过窗户玻璃望向屋外的天空。灰灰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挡在后方,他忽然想起了岱吟说过的故事!望情鱼的传说。那只锦鲤也是在这样灰灰的天空下,思念着晴空吗?一如他想念岱吟般。
他还记得她怯怯地问他:“那……那如果我像那只锦鲤一样,一直等着你,你会不会有可能被我感动?”那时候,他刻意忽略心里的想法,就像阿东说的,他总是说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那次当然也下例外,所以他又违背心意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其实心里早被她的话给感动到乱七八糟,却还是硬着心去否定她。也莫怪阿东老爱说他,说他一遇上感情事,就只会退缩,就连当时喜欢雪晴时,他也没有行动。
一只锦鲤都可以为了再见一眼那始终让她心系的晴空,而不悔、无惧生命流失:而他一个堂堂的男人,却选择逃避、漠视,相较之下,他显得很懦弱、很没种。难怪后来的人们,会付予锦鲤“望情角二这样美的名字。望晴,望情,渴望晴空,也渴望爱情的望情鱼……等等,望情鱼?
他猛然想起,既然望情鱼的“情”字可解读为两种意思,可以是望“晴”,也可以是望“情”,那么岱吟她姓“俞”,他名叫雪“擎”,加上她送的小鱼风铃……难道,难道当时岱吟对他说这个故事的最终目的是想暗示他,她对他坚定的心意就如同望情鱼?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的离开,是因为他的关系?
不知怎么着,他现在突然好想好想见岱吟一面。
这几日的清晨,总是会起大雾,他一起床就会见到窗户上布满一片迷蒙,扎扎实实的那种迷蒙,像是吸收了过多的水气。他觉得他现下对于她的思念,就如同那些雾气一样,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因为太沉重而化为雨,滴滴答答下个没完没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往门口走去。一打开房门,却见阿东站在门口,正举高右手,看起来像是要敲房门。
“阿东?你怎么上来的?”雪擎有些意外。
“喔,我翻墙进来的。”阿东翻翻白眼,觉得他的问题很瞎。
“翻墙?”
“厚!你还当真喔?我刚在大门口遇见你妈,她让我进来的啦!”阿东嚷嚷着。他怎么觉得雪擎的反应……愈来愈像岱吟?“走走走,快跟我走!”然后,他拉着雪擎的手,直直往楼梯口跑去。
“去哪?”现在,雪擎只想寻着思念,到岱吟老家去看看,对于阿东的邀约,他一点兴趣也没。
“去找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呀!”说着说着,阿东已拉着雪擎跑到一楼客厅了。
“你是指……”
“除了雍蠓吟还有谁能让你牵肠挂肚?”阿东一边嚷,一边还是拉着雪擎往外冲。唉呀呀,他就是见不惯雪擎这种慢郎中的态度。
“我哪有牵肠挂肚!”雪擎尴尬万分,忙着撇清。
“你看你,你又开始说着违背良心的话了,等等见了人,要是再把人家激跑,可别埋怨我没事先提醒你。”
“她在哪?”等等见了人?阿东意思是……她回来了……
“刚刚不是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对人家牵肠挂肚。”逮到机会,他就想损损雪擎。
“嗯,其实也真的没到牵肠挂肚的地步,你的说辞太严重了。”
“喔,那意思就是不想人家就对了?”
“也不是那样说啦,我……”
“那就是想人家嘛,那还啰啰唆唆那么多干嘛呀!”
“我没说我不想她……”
“是嘛,承认就对了嘛……”
这一对同学兼球友兼死党,就这样一个忙着损人、一个忙着尴尬,吵吵闹闹中,已来到了岱吟的老家。
原来阿东今天打算搭车回家过农历年,离开前他特别绕到岱吟老家看看,他只是想也许她会回来过年,没料到直二让他看见她家的窗户是打开的,所以他猜测岱吟姐弟应该回来了。
按按门铃,大门一开,雾气瞬间全化成了雨,雪擎沉重的思念,终于获得了解放……
“好冷喔!”在阳台晾完了刚洗完的衣物,岱吟缩缩肩膀、呵呵双手。
转身,她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室内。她看到瀚瀚正在画画,虽然拿蜡笔约姿势还有些笨拙,不过他确实进步很多。
想起这几个月在台北的日子,她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大医院做更精密的检查,最后接受台大医院的安排,让他一星期上一次语言复健治疗课程。
白天,她把瀚瀚托给天主教设立的慈爱教养院,那里有专业的疗育人员帮他做复健疗育工作,而她就利用这段时间到便利商店工作;傍晚下班,她再接瀚瀚一起回到她租的那个小套房。
台北的消费果真不是她可以负担得起的,光是一个月的租屋费,就得用掉她在便利商店辛苦工作半个月的薪水。所以,她省吃俭用,省一块是一块;所以,她在便利商店工作从不休假,多做一天就多赚一些;所以,即使她好想念这里也不敢回来,因为加上瀚瀚的来回车钱,就得花她上千元。
若不是农历年要到了,她根本没有打算回来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才是她的家,过年过节还是要回来这里,才比较有意义,也比较有气氛。
看看这里,没什么改变,只除了家里多了些灰尘而已,所以她一回来就忙着打扫、清洗。离开这里三个多月,待在台北的生活和待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二议她适应不良的,就是思念。
白天忙着工作倒是还好,可每到夜晚,尤其是瀚瀚睡了,剩她一个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时,思念就如同海潮般不断向她涌来,一波又一波,有时强烈到甚至让她几乎以为她就快要灭顶在思念的潮流中。
她想念这里,想念这个屋子,想念以往每到傍晚推着瀚瀚到附近校园逛逛的优闲,想念早晨踩着脚踏车赶着送报的日子,想念学校教授老念她爱迟到早退的嘴脸,想念书本,想念……想念雪擎……她好想他啊!
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她的陶瓷小鱼风铃?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她?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也好。不知道他……他和雪晴是不是有了进展?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好想念他……
走到冰箱,她拿了颗柠檬出来,洗净后切成片,然后拿起一片放入口中;柠檬片在口中化成了酸、化成了涩,接着慢慢释出微甜。好像是从那日篮球场上他坚决拒绝她开始吧,她爱上了这种含着冰柠檬片的味道,酸酸、涩涩、苦苦,又带些些甜……
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想起雪擎,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看见自己青涩的爱情,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清楚听见思念扣着她心门的声音……这样的滋味,多教她难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