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若不是还担心着瀚瀚的情况,听到这种答案,岱吟恐怕会先大笑出声。
“走!”雪擎不理会她的疑问,打横抱起瀚瀚。
“去哪?”岱吟紧紧跟着他。
“医院!”要不是手中这个男孩急需送医,他还真的想转身去吼她几声。
现在这种时候不去医院还能去哪里?她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她平日到底都是怎么照顾弟弟的?他实在高度怀疑。
“我弟弟……很严重吗?”跟在雪擎身后的岱吟担心的开口。
如果雪擎在这时候有转身过去看她一眼,那么他就会看见她眼底的不安,还有那一脸憔悴的可怜模样,他也就不会再用冷漠的态度对她。
“我又不是医生!”冷啊,这么冷的天气遇上这么冷的人,真的可以来演一场铁达尼撞冰山记。
之后,岱吟乖乖跟着他的脚步,不再发问。
雪擎快速走到车旁,腾出一只手,拿出车钥匙,开了车门。
他把瀚瀚抱到车后座平躺,并要岱吟坐一旁注意瀚瀚的呼吸。然后,他发动车子,踩下油门,急速地往医院的方向前进。
经过这个事件之后,雪擎发现自己不再讨押蠓吟,甚至,还和她建立起不错的友谊。
医院。
岱吟坐在急诊室外长廊的椅子上等候着,雪擎则是坐在她的对面。
白白的建筑、白白的装潢、白白的天花板、白白的病床,连在她身旁走动的人,也是穿得白白的……这感觉像是回到了爸爸意外身亡那一天,她也是和手中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瀚瀚的妈妈,坐在医院急诊室外,等着着医生的宣判。
她等了好久好久,结果,等到的是一具被白白的布覆盖着的尸体。
然后,爸爸被几个穿着白白衣服的人,送进了那个连呼出来的气也早白白的地方——太平间。
会不会……会不会瀚瀚这次也同爸爸那次一样,让她等到的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不要啊,她在这世上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她不要瀚瀚离开啊!
如果因果论真能成立,如果真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这辈子要承受这么多亲人远去的伤痛来偿还她上一世所欠下的,那么能不能请老天爷让她用她剩下的生命来换?
十年够不够?她折寿十年换一个瀚瀚够不够?还是二十年?三十年?没关系,只要能弥补她上辈子所犯的错误,要拿她几年的寿命去抵都不要紧,但就是不能拿走她所有的生命时数,因为她还要留着命来照顾瀚瀚呀。
想着想着,眼泪已经集合好,整齐列队在她的眼眶中等待她的命令。
只是向来倔强的她,怎可能命令它们落下!但充斥在医院空间中的浓厚药水味,还有那些在急诊室忙进忙出的医护人员,却像是接生婆一样,催促着她的眼泪快生出来。
哇——呜哇——晚节不保,眼泪终于还是被催生出来,呱呱落地。
岱吟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向眼泪竖白旗,所以用手臂胡乱抹去眼泪,可总是抹不干净,她赌气地把泪湿的脸埋进双膝间,不教他人看见她也有这脆弱的一面。
坐在对面的雪擎低着头沉思,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等待。
天气这么冷,晚饭也还没吃,身上还有打过球后留下的汗水味,他大可以在送他们到医院后,直接回家窝在房里打电动,或是约阿东出来吃火锅,甚至是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犯不着待在这种会让人心情不好的医院。
但是,下意识的,他就是走不开。那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算了,既然都已经留在这了,那么就当自己是好人做到底吧,又何必再浪费精神去研究自己的心态?
抬眼,举高双手伸个懒腰,却见对面的岱吟弯着身,脸埋在双膝间,肩和背微微抖动着……
她……在哭?
起身,走到对面,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又觉不妥地把大掌收回。
“我想,你弟弟应该没事的。”最终,他还是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安慰人向来就不是他的本事,何况还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每次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会带给他麻烦的女人。
躲在双膝间那张惨白的脸,听见那对她而言已算是很大的安慰的一句话,脸上慢慢有了温度。
“谢谢你!”岱吟迅速抹去眼泪,抬起脸,望着他露齿一笑。
无预警的一个笑容,像是烟花突然在他眼前炸开般,好耀眼、好灿烂。
雪擎记得自己似乎不曾见过带着笑容的岱吟,眼前这抹笑容,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吧。他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颊边挂着两个小小的梨窝,为她增添几分清丽可爱。
但从没想过两人可以像现在这般和平相处的他,听见她那声“谢谢你”后,倒是感到很尴尬。
“喔,咳咳……举手之劳,不用放心上。”雪擎别过头,假装轻咳两声。
“不过你脸上挂着泪又带着笑的样子,真难看。”像是在掩饰自己刚刚被岱吟的笑容小小惊艳到的情绪,他又补上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岱吟先是偏过头盯着他的侧脸,而后又把视线调回眼前的地面。
“我爸爸发生意外身亡的那一天,也是在这样冷冷的天气。妈妈手中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瀚瀚,带着我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等爸爸出来。等啊等,等到我肚子好饿、等到我好想睡觉,结果,我们等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医生一句无情的宣判;‘急救无效’。”岱吟不理会雪擎取笑她现在的模样难看,她像是回忆般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雪擎她的家庭背景。
“瀚瀚的病让妈妈很有压力,加上爸爸去世家里失去经济来源,所以她很辛苦。我升上高二那年,一天下午放学回家,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当时才三岁的瀚瀚哇哇大哭着,进家门后,我发现妈妈走了,她只留下一张纸条要我好好照顾弟弟,然后,我们就成了孤儿。”
雪擎不插话,静静听她说着她的故事。
“为了生活,我找到一家报社愿意雇用我送报纸。那时的班导师知道我的情况,特别准许我可以在第一堂课上课前再进学校。每天早上送完报纸后,要先把瀚瀚送到育幼院,我才赶到学校。日子虽然辛苦,但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进步,我很有成就感。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也像爸爸妈妈那样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岱吟低垂着头,双手交叠在大腿处扭转着。
这次换雪擎偏过头去看她。
他从她垂落在侧边的发丝隙缝中,看见了她脸上的茫然。是这样的环境强迫着她坚强,也造就了她固执的个性吧?他想起影片欣赏课她掉头就走的那个画面,突然明白她的倔强从何而来了。
“不会的。上天既安排你们成为姐弟,我相信你们的缘分不会这么浅薄。”雪擎说。
再次听见由他口中说出的安慰,岱吟心中升起暖意。
她微笑开口:“我想,你和我都清楚我们在彼此的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忙,也谢谢你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陪我在这里等候。”
雪擎盯着她侧脸的眼睛,因为她的话而讶异地睁得好大。他没想到看起来粗线条、对什么事好像都漠不关心的岱吟,也有这么敏锐细腻的一面。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因为对于她的话,他好像回应什么都不对,总不能告诉她“对,我对你就是没有好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