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是观察入微的女子,清澈的目光直直迎上他,最后竟是她先避了开去——她太敏感,那双墨色的眸瞳已经令她感觉到了一些不同,而她不会期待这种改变。
匆匆拆了药包服下,她没有再提出任何疑问,“回去吧,他们会担心的。”她站起身说道,不想再面对他深不见底的眼神。
他,没有异议,因为他也还没有看透自己,在那之前,就这样吧……
她走在前面,打开了门,却停住了脚步。他在她身后,同样停了下来,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她所看到的。
就在拐角处,是那对永远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男女。斯文温和的莫聿庭,纤细娇柔的傅澄昕,同时出现在拐角,交谈着。
他们的距离与他们并不算远,交谈声毫无遮掩地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字句却很清晰。
她低下头,退入房间,掩上了门却没有关上。那道不大不小的缝足以使那一头的交谈顺利地传入房中,她立在门边,没有进也没有退,甚至没有转头。韩谦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对于她的反应未发一言。
“小昕!他们正在休息,你别去打扰他们!”不远处的两人纠缠了起来,莫聿庭拉住一心前行的傅澄昕,语气有些急切,也是关怀。
“你不觉得奇怪吗?”傅澄昕转过身,看着莫聿庭,“他们两个人,韩谦和沈瞳,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很奇怪吗?”奇怪到让她的心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莫聿庭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可是……“小昕,那是他们的事,你去了又能怎样?”
“我要谦亲自告诉我。”面对韩谦的事,傅澄昕永远执着,“他一定和沈瞳没什么关系的,那个沈瞳,她是你的女朋友啊,谦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的,他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不对?”她希冀地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他肯定的安慰。
而他避过了她的眼神,“我和小瞳已经分手了,谦是知道的。”他诚实地回答。
暗澄昕没有料到莫聿庭的答案,怔愣了,“分手了?
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她突兀地问他。
“我……”莫聿庭一怔,正要回答,傅澄昕却已继续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她喃喃地重复,情绪有些激动,“你去追她,向她道歉,让她继续和你在一起,好不好?聿庭,你去追她,这样子她就不会和我抢谦了。聿庭,你帮我啊!”她有些语无伦次地拽着莫聿庭殷切乞求。她看得出来沈瞳对于韩谦的特别,她不想冒失去的风险,一点也不想。
“小昕!”莫聿庭也激动了起来,“我和小瞳已经分手了!”他大声吼道,希望能使混乱的傅澄昕冷静下来。
但她的回应却是愈发激烈,“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你说过不管怎样都会站在我这边的,你说过的!沈瞳她本来就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为什么?”
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沈瞳的头垂得更低,而韩谦看着她,目光深沉。
“为什么?为什么?”莫聿庭在傅澄昕的逼问下终于爆发了,那种忍耐了多年的痛楚悉数宣泄而出,“我告诉你为什么!”甩开傅澄昕的手,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沈瞳,从来没有!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傅澄昕!”
门同时关上了,在莫聿庭月兑口而出的瞬间,立时地、迅疾地把所有声音阻隔在了厚实的门外,她转过了身,而他阻在了她身前,没有避开。
“想哭就哭出来。”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韩谦缓缓地说,语调没有一点波澜。
“我没有要哭。”她仍是低着头,声音自下而上地传来,听起来十分平静。
然而他并不相信,“又要忍耐到夜半无人时才失声痛哭吗,沈小姐?”他双手环胸,语调冷淡至极。
她抬起了头,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眸底的清澄——那份平静是真诚的,“我不会再哭了,韩先生。”对她来说,一次的放纵已经足够,“我确实没有要哭的念头,你不必这样试探我。”在他面前她原本就没有必要隐藏,因此也没有必要说谎。
他相信了她,但也同样看到了她平静深处的忧伤,“不想哭,却仍是受伤了,是吗?”
他,真是敏感得过分啊!沈瞳垂下眼,越过韩谦走向房中央的沙发,“或许吧。”她倒了一杯水握在手中,坐了下来,水的温暖透过水杯传递到她的手上,“虽然早就知道,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点打击呢。”她自嘲地笑了,浅浅的。
“你早就知道莫聿庭对傅澄昕的感情了?”韩谦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什么时候?”
“大学开始时吧。”许多事很多年了始终埋在心里,却能在今天对他道出,连自己也感到诧异,“进大学的时候就认出了他,然后就开始留意,他对傅澄昕的感情并不隐晦。”她回忆起多年前的一段日子,脸上的笑意朦胧而深远。
他看向了她,目光深邃,“你明知道,却还是去向莫聿庭告白?”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他又追问,“所以你只是要求—个约定,却没表白?”
她转头向着他微笑,那笑意很娴静,“我知道他喜欢的是别人,如果我告白,只会被拒绝。”就像其他爱慕莫聿庭的女生一样,“但如果是要求帮忙的话,他会答应的。”她扬起了笑容,有小小的满足,“我是他惟一的女朋友,不是吗?”她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她得到了接近他的机会,别人不曾得到过的机会。
值得吗,以永远隐藏真实的心意为代价去交换一个注定失败的过程?韩谦敛了眼神,没有说话。
自始至终,他们的交谈都平静且从容,同样不疾不徐的语调,轻柔似风的语气,那份宁静弥漫在整个室内使空气都安静了下来,一边饮水机的水咕咕地响着,成为这空间里惟一的声响,这样的环境,令人的心也沉淀。
“其实,”他开了口,却无故地轻咳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你对莫聿庭,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他说给她听,也像说给自己听,“你对他,或许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一种憧憬,那种感觉是虚幻的。”
她的笑容依然浅淡娴雅,甚至在他的质疑下也没有露出迷惑的神情,“我有想过的。”她轻轻说着,“在大学重遇莫聿庭时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或许你是对的。”杯中的水渐渐冷了,她倒去又重新满上,“可是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去思考,在大二的时候还是决定不放弃。”她的眉眼淡得隐去了颜色,“我想或许一开始是因为憧憬吧,我总是不自觉地注意他,他的笑容很温暖,像阳光一样,我想接近它。”她顿了顿,看向韩谦,笑了,“我不知道,韩先生,我不知道对于聿庭是憧憬多一些还是相处后被吸引得更多一些,我想,都有吧。”这就是她的结论。
确实像她的作风,他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那么理智,不会仅仅因为儿时的憧憬而贸然作出要求交往的决定,但他又多么希望面对爱情时她会像常人一样失了判断的能力,这样至少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并不是全无机会。
但是,她却该死的那么理性!
“韩先生?”她不解他的沉默,但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尽避疑惑,却什么也没有问。
他抬眼看她,想说些什么,然而仍是什么也没有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