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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伶宠翻天 第11页

作者:齐晏

吃,他当然吃了。反正吃的是香喷喷的饭菜,又不是毒药,吃了也死不了人。他比较担忧的是,接受得愈多,他会愈难以还得清。

接连着几日,他得到的菜色愈来愈丰盛,花样繁多到令他咋舌的地步。他不知道这是巧珍绞尽脑汁做出来讨苏合香欢心的,当然,只要他吃得开心,苏合香自然就欢心了。

每天吃着苏合香送来的饭菜,夜里盖着她送来的锦被,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深入他的生活,控制了他的身体,扰乱了他的心。

当手中的雕刀常因他的恍神而停滞时,他对自己不再能潜心雕刻而感到惶惑。没遇见她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满脑子都是苏合香巧笑嫣然的模样,这样的他雕不出千手观音的慈眉善目、雕不出佛像的庄严。再这样下去,他心目中大慈大悲的千手观音像,何时方可完成?

墙那边响起时疾时徐的箫管笙乐,知道苏合香此刻又在练舞了。他看见一双长绸袖舞飞了天,宛如舒云卷雾。

那一双舞袖仿佛越过高墙朝他心上舞来,将他的心一圈圈缠绕住,缠得他难以喘息,他无奈地重重叹口气,放下雕刀起身走了出去。

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出朱雀大街,远远看见“合春号”的招牌,他停步,深思,然后笔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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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今晚有贵客,妳可要卖力地跳,把妳的拿手绝活统统拿出来。”

花喜兰坐在廊下欣赏苏合香的舞姿,一脸的欢喜。

“什么贵客?”她低着头收袖,漫不经心地问。

“今晚来了几位遣唐使,其中一位大使名叫吉上长丹,听说来了中土多年,想娶个唐女子为妻……”

“兰姨!妳在说什么?”苏合香愕然抬眸,惊讶地望着她。“妳不是要我嫁到倭国去吧?”

“妳听我说,那位吉上长丹大使听说在他们倭国的地位身分十分显贵呀!”花喜兰忙解释。

“他就算是倭国皇帝也与我无关!”她气得头都发昏了。“兰姨,妳到底是怎么了?上回要我参加新罗王子的夜宴,这回又看上遣唐大使,妳就这么希望把我嫁得远远远远的,终生再也见不着面吗?”

花喜兰委屈地垮下肩。“细细,兰姨养了妳一辈子,只要妳离开我,不管距离近或远,我都一样舍不得呀!”

“那妳还想要我嫁给遣唐大使?”她难以置信地低嚷。“兰姨,去倭国要坐船坐很久,万一在海上遇到暴风大浪沉了船那怎么办?妳忍心让我死在海上给鱼当点心吃啊?再说了,去到那里言语不通给人欺负了怎么办?妳远在天边怎么为我作王?”得把话说严重一点,这样才能让兰姨死了这条心。

“哎呀哎呀,妳别说了!”花喜兰没想到那么远去,自知理亏。“细细,我之所以会这么想,都是因为新罗王子和吉上大使愿意娶妳为正妻呀!”

苏合香挑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瞧。“兰姨,我可是长安城第一舞伶,想娶我为正妻的男人多的是,没了那两个也不会嫌少!”她哼了哼。

“但是能娶妳为正妻的男人都只会是那种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花喜兰轻叹。“兰姨和妳明说了吧,文人雅士、贵族子弟们他们心中真正想娶的妻子是五姓之女,虽倾慕妳的绝色舞姿,可只愿纳妳为妾。妳想想,兰姨怎么也不能让妳去当人家的妾呀!”所谓的五姓女,是指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荣阳郑氏、范阳卢氏、博陵及清河崔氏,这五姓氏都是名重一时的高门,对门第观念极为看重的豪门高户,都以娶到五姓女为荣。

“普通男人有什么不好的?”她想起了孙玄羲,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只要两人有真情,彼此愿意患难与共便行了,什么文人雅士、贵族子弟的,只要我苏台香看不上,就算是皇帝老儿来我也不会理。”

“天真、天真、太天真了!”花喜兰啧啧道,满头珠翠摇了又摇。“妳见过的世面还不算多,总有一天妳会明白有钱才是真正的好,傻丫头。”

“我知道有钱是很好,但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真心,这点我也知道。”她翻舞着衣袖,若有所思地笑说。

“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等妳看上了男人再来跟我说吧!呵,真心,值几个钱啊……”花喜兰蓦地瞠大眼,正色看着她。“等等!妳的话听起来古怪得很,给我老实说,是不是看中意哪个男人了?”

苏合香抿唇浅笑,小心探问:“兰姨,万一我真看中意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妳会怎么样?”

花喜兰目光一沉。“我会把他轰出去,等他什么都有了以后再来!”她斩钉截铁地说。

苏合香笑意敛去,低下脸慢慢地理着衣袖。

“妳看中谁了?说。”花喜兰敏锐地盯着她。

“没。”她回答得飞快,慢条斯理地把长长的衣袖一截一截地折好。

“当真没有?”

“如果真的看上了,我自然会说。”她淡然转身进屋,端起芳香的玉露茶轻啜几口。

花喜兰虽然有些怀疑,但仔细想想,她整天都待在自个儿屋里,只有偶尔几个晚上到茶坊舞几曲,近来也没见她出过门,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细细,眼光要好一点儿,兰姨这么用心栽培妳,可不能让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就嫁了。妳要懂得攀高枝,往高处爬,才不枉费我待妳这片心。”花喜兰再次苦口婆心地劝。

“好了,我知道了。”那些话她已经听得滚瓜烂熟了,但听是一回事,当缘分来时又是另一回事。“兰姨,我累了,想歇一歇。”她忽然觉得好累,一种不明所以的累。

“妳总是这样,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想听就借口喊累。”花喜兰迈步出去,又转回来提醒了几句——“妳已经二十岁了,想想长孙皇后十三岁就嫁给皇上了,妳算算自己还有多少青春可蹉跎!”

听着花喜兰关上门,重重离去的脚步声,苏合香深深吸了口气,幽幽一叹。

在没遇见孙玄羲以前,她根本什么愿望都没有,因为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曾打从心底真正渴盼过一件东西。但是在遇见孙玄羲以后便不同了,她初次尝到了为一个男人动心的滋味,也开始有了梦想,想拥有他、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男人,这是个不算太奢侈的梦想,但是令她动心的男人却早已在两年前订了亲,心愿才刚刚萌芽就被摧折了。

命运总爱捉弄人不是?她是长安城第一舞伶又怎样?也比不过五姓女那样的高门呀!再多男人拜倒石榴裙下又怎样?她只能是当人家小妾的分!但攀那样的高枝到底能得到什么人间珍贵的价值?很可能最终得到的只是翠荷姊那样悲凉凄清的下场,值得吗?

她的视线习惯性地落到后院围墙上。

天阴阴的,灰云很厚。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推开门扉,直直地往后院走去,爬上木梯。

长满杂草的后院空荡荡的,井边石几上摆着已经雕出形貌清晰可辨的观音像,雕刀、扁凿、小木槌凌乱地散放在一旁。

孙玄羲不在。他会去哪儿?

怔怔站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孙玄羲回来。

天更阴了些,她担心下雨会打湿了佛像,于是便爬上墙头,把木梯整个移到另一面去,然后顺着梯子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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