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华心中却暗暗叫苦,本朝宫规较历朝历代都要严谨,而皇帝才刚登基不久,不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满朝百官几百双眼睛盯着瞧,若是为了六妹的婚事而滥用皇权,只怕连皇帝的品行将遭受严酷的议论和考验了。
他的眉头渐拧,烦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霁媛的心情却像是从地狱爬回人间,开心得脸颊泛红、眼瞳放光,一迳吃着桌上的糕点,还不忘招呼他尝一尝。
第二章
艾刹一回府,立刻察觉到家中弥漫著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
舒穆禄隆榜和福晋雨润人面色凝重地端坐在大厅上,看样子已等了他很久。
“阿玛、额娘……”
他才正要请安,就听见“啪”地一声,他愣了半晌,才发现那是阿玛拍桌子的声音,阿玛向来温文儒雅,今天居然会怒拍桌子,想必是出了大事。
“外头傅的那些风言风语,你可都听说了?”隆榜铁青著脸,冷冷盯着唯一的爱子。
艾刹微微一呆,不消细想,立刻猜出他所说的风言风语指的是什么事了。
“听说了。”他从容不迫地回答。
“六公主为你害相思病这件事是真的吗?”隆榜怒声质问。
埃晋紧张不安地望著艾刹。
“想必是好事之徒渲染出来的谣言,不可尽信。”艾刹淡淡地说,这阵子他总是以最冰冷淡漠的态度!拒绝听闻有关六公主的一切,就连无人能探知的内心深处,他也严禁自己去想起六公主。
“孩子,你是不是见过六公主?”福晋焦急地问他。
“见过。”很无奈地,与霁媛两次见面的情景,他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
这个回答让隆榜登时横眉倒竖,福晋也慌了神。
“那么你是不是对公主做出什么越轨的行为了?!”福音是个女人,敏感心细,仔细地盘问。
“额娘,儿子是那种轻浮的人吗?”艾刹怒喊,陷入一股莫名的烦躁里。
“你不轻浮,怎么就害人家公主为你病相思了呢?”隆榜声色俱厉。“这我怎么会知道,公主病了,太医院那些太医治不好公主,居然把这罪名栽赃到我头上来,我看用不了多久,我这一品武将的官恐怕也当不成了!”他沈著脸,气愤得低喊。
“难道是有人想陷害你吗?”福晋忧心仲仲地看著他。“唉,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就连苏家都派人来问了,这件事扯到皇室公主,真是麻烦大了呀!”
艾利咬紧牙不发一语,真相只有六公主一个人明白了!不管传言传得如何沸腾,他仍然质疑公主恋慕他的真实性。只不过,在等待真相揭晓的这段时间里,他很可能会被这个传言搞疯掉。
“没什么好麻烦的!阿玛、额娘,要尽早平息这个传闻,就只有把我的婚事提前办完。”他想出这个最直接的办法,这阵子,他实在受够同僚和下属那种嘲弄诡异的目光了。
“你以为这么容易吗?”隆榜扬高了声音。“万一传言是真的呢?要是公主在你成亲这段时间有什么闪失,咱们全家都得人头落地了。”
艾刹怔住,他根本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万一这个传言是“真的”……
“孩子,你和公主见面时可曾交谈过?”福晋又问。
“一次有,不过一次没有。”第一次交谈时公主年纪还小,他和公主之间根本算不上是交谈,从头到尾都是公主在耍威风,把他耍得团团转罢了。
“既然这样,那公主对你有出息,甚至为你害相思的传言就可能是真的了。”福晋惶然地说道。
“额娘未免把儿子看得太好了,公主是金枝玉叶,眼高于顶,怎么会轻易看上我?”艾刹困惑地仍是不信,其实内心是不敢相信。
“儿子的条件如何,当额娘的还不清楚吗?”福晋叹了口气。“咱们现在不能先把传言当﹃不可能﹄处理,必须先当成﹃真的﹄处理才行,先想妥了办法,日后就不会乱了方寸。”
“咳!”隆榜重重叹了日气。“万一六公主真的对你有出息,皇上那么宠六公,定会将公主指婚给你,一旦咱们家要娶进一门尊贵的公主媳妇,只怕从此要永无宁日了啊。”
艾刹倒抽一口气,他深知阿玛的话并不夸张,本朝规制,公主下嫁,额驸全家大小必须以见帝礼谒其媳,不只是额驸,就连白发公婆都必须叩拜公主媳妇,他也曾经听闻前朝公主下嫁后蛮横无理、仗势欺人、气焰嚣张跋扈,贵族仕绅子弟谈娶公主而色变,谁都不愿过著男卑女尊的夫妻生活。
“孩子,为娘也非常担心害怕啊!”福晋忧惧万分地说道。“历朝历代迎娶公主之门,多数没有好下场!不是绝嗣,就是灭门,知道大公主霁宁是怎么守的寡吗?那是因为公主和额驸在闺房吵了一架,闹到了先帝爷跟前,结果额驸被以大逆不道之罪给处死了!咱们舒穆禄氏一代军传,你是独子,万一娶了公主,连见妻子一面都没有权利,还要等妻子召见才见得到面,见了面还得恭恭敬敬的不能得罪公卞,又不能像平常人那样娶个三妻四妾,真要这样,你连想要个孩子也不容易,那日子可怎么过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皇上要把公主嫁进你家,你敢说个﹃不一字吗?”隆榜起身背著手,在大厅内沈重地来回踱步。
艾刹本来只觉得这是个恼人的传闻罢了,并没有想得多深,直到现在,才隐约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也不想娶尊贵的公主进门折磨自己,但是一想起那双含愁多情的眼眸,他的嫌恶之心受到了摧折。
若她不是公主,他亦没有婚约,两情相悦并非不可能的事,只可惜……
“阿玛、额娘.您们放心吧,我……不会让种事发生的。”他哑声低语,心被说不出的矛盾侵扰著。
隆榜和福晋深深注视若他们唯一的爱子。
艾刹垂眸不动,努力压抑内心起伏不定的情绪,脸色则显得平淡而冷静。
养心殿内,玄武帝霁威单独召见艾刹,两人对政局陷入混乱的安南,是否该出兵援救一事进行讨论。
“安南王年年纳贡,我朝为安南宗主国,此刻安南王室政权岌岌可危,即使安南王没有请求兵授,我朝似乎也不能坐视不管。”艾刹提出他的看法。
玄武帝盘膝坐在炕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你说的没错!不过才刚出兵平定喀喇罕,军力、财力都耗费不小,朕以为还是先休兵养息一段时间,现在还不急著决定是否要出兵安南,等奏报……”
玄武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这脚步声极响,不是男人的靴子能发出来的,思及此,他已经猜出来人会是谁了。
耙不经宣召就硬闯进养心殿的女子,只有六公主霁媛一人,连皇后都不敢随便打扰他召见臣工,而霁媛会突然匆匆赶来,想必是知道艾刹单独一人在这里。
他迅速看了艾刹一眼,艾刹似乎已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立刻站起身想回避,但霁媛已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皇上吉祥!”她蹲了蹲身,气息微促,脸颊泛红。
玄武帝低沈地一叹,他并不希望在还没有弄清楚艾刹的心意以前,让霁媛再跟艾刹有任何接触,免得增加困扰,偏偏她又任性地跑了来。
“媛儿,朕正和大臣商讨要事,你怎么莽莽撞撞的就跑进来了!”他轻斥。霁媛缓了口气,慢慢地将目光转过来望著艾刹。
“臣参见公主。”艾刹垂眸,看著她裙下绣工精致的花盆底鞋,心情微动,瞬即克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