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十几年来早已根深柢固的印象,能够在一夕之间改头换面。
“小姐?”忽然,背后传来呼唤,打散了她满脑子的杂绪。
“嗯?”她赶忙回过头,见是个陌生脸孔。“怎么了?什么问题吗?”
梁慎翎撑起笑容,就如同往常般。
“我这个煞车好像有点问题……”男人探头看了一会儿。“师傅在不在?”
面对陌生人的疑问,梁慎翎先是苦笑了一笑,才道:“这里的车都是我在修的。”
“哦?真的?”男人微微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种画面早已经见怪不怪,然而,此时此刻,却让梁慎翎格外黯然。
怎么会?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上门的客人不信任她、男人断定她不会穿裙子、路人猜她是“蕾丝边”……
不知从何时起,她再也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待她,但是高佑辉却只需要一个吻,就轻易地让她顿时忘了自己是谁。
她在意自己在高佑辉眼中是什么模样,她在意自己不比刚才那个女人柔媚,她甚至想开口对着眼前的男人说:“不信任我的话就给我滚。”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帮你看。”
她扬起浅浅的微笑,转身从架上取来工作用的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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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反常的,高佑辉回家时,梁慎翎不在店里。
而是她的父亲坐在那里。
这不只反常,简直是稀奇。
“梁伯伯。”他走上前去,打了一声招呼。
“唷,”原本专注在电视机上的老伯顿时醒神,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下班啦?”
斑佑辉微笑点了点头,又问:“慎翎去试车?”
“没有没有,她说她手痛,想上楼休息一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老伯比手划脚的,说完迳自笑了几声。“你要找她的话自己上楼。”
“不……”
被对方的父亲“请”上楼还真有点怪。“我只是路过想打声招呼而已,她在休息的话就算了。”
语毕,他挥了挥手,走往自家的方向,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浮躁。
昨晚他擅自吻了她,今日就不见她人影……这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巧合,而像是刻意在回避。
前脚才一踏入家门,母亲立即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回来啦?”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边月兑下鞋子。
“隔壁阿翎下午有拿这个过来,”母亲由桌上拿来一只深色信封,递到他面前。“她说这是你的。”
斑佑辉一愣。“我的?”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没偷看哦。”
迟疑了半晌,高佑辉才伸手接过那只信封,却感到掌心沉甸甸的。
瞬间,他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
“再等我炒一盘青菜就可以开饭了。”母亲笑盈盈地交代一声,回头就往厨房方向走。
“我马上就回来,”留下一句话,高佑辉再次穿上鞋,转身开了门锁,“你们先吃。”
不等母亲反应过来,高佑辉出了门,往隔壁走去。
现在,他更加确定梁慎翎的“手痛”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回避。
“梁伯伯,”高佑辉再次出现在车行。“我可以上去找一下慎翎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我拿个东西给她。”
梁慎翎的父亲只是笑着点了个头,便又继续看他的电视节目──仿佛上楼找他女儿的家伙完全不具危险性似的。
卧房的门板被轻敲了两下。
梁慎翎先是睁开惺忪双眼看了看天花板,随即意识到门外的人是谁。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睡意全消。
“谁?”
“昨天在门口吻你的人。”
听得出来男人的心情似乎不怎么愉悦。
梁慎翎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前去开门。“你可以再说大声一点,最好让我爸妈也可以听得见。”
她瞪着门外的高佑辉。
斑佑辉则是直接将手上那两条项炼摆在她眼前。
“这就是你拒绝的方式?”
见话题迅速被切入重点,梁慎翎不禁愣了一愣。就算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干脆,连嘘寒问暖都省了。
好不容易,她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很明显了不是?”她掉头走回房里。
斑佑辉却是毫无头绪。为什么她的态度可以在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内转变这么大?
他跟在她身后进了卧房。
“这不是昨天就应该表态的事吗?”他甚至还记得她昨夜的回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什么都没有,只是我想通了而已。”
“想通?想通什么?”高佑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忽然,梁慎翎回过身来,凝视着他。
“第一,我想不出来你喜欢我哪一点,或许你只是某个早上醒来,忽然对我产生兴趣。”
斑佑辉一怔,启唇就要反驳。
“第二,”梁慎翎却抢先一步阻止他。“是因为无论我怎么思考,我都想不出来我喜欢你哪一点。”
斑佑辉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
他试图想要解释什么、想要表达什么,但话语每每到了唇边,却总是让他觉得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终于,他叹了一息。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喜欢我这个人。”
梁慎翎想要否认。
但她又该以什么理由来否认?
“……对我来说,还是当个邻居比较好。”她扬起浅浅的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
“我懂了。”高佑辉倒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这样对你来说比较好。”
“抱歉。”梁慎翎垂下头,只希望话题快点结束。“我应该在昨天就想到这一点。”
“没什么好抱歉的。”他苦笑。
这种事情一旦说了抱歉,那无疑是在伤口上洒盐。
“也许你说得对。”高佑辉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当了十几年的邻居,改变不见得是好事。”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两只银蝴蝶。
丙然,硬是摆在一起并不代表能够成双成对,凑在一起的浪漫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条项炼经由林宜儒来送给她,她苦苦收藏了那么多年;如今换作是透过他的双手,她却毫不犹豫地交还给他。
原来,项炼的价值在于她的想法,而不是这条项炼出自谁的手。
他不自觉地哧笑一声。
毫无眷恋的,他举臂将手中的两条对炼扔出窗外。
梁慎翎一愣,奔到窗边望着楼下。
“你……你在干什么?!”她回过头,惊愕地看着对方。“那不是你辛辛苦苦做的吗?”
“辛辛苦苦?”高佑辉自嘲地笑了一笑,摇摇头。“不,一点都不辛苦,留着它们在身边才叫辛苦。”
语毕,掉头走出了她的卧房。
五分钟之前,他还不断地在自省;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他太过于焦急?是否不该擅自在她家门口吻她?还是他带她去吃的消夜不合她胃口?
然而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当一个女人以“不知道该喜欢你哪一点”来拒绝自己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勇气去积极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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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的时间,高佑辉依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盯着电脑萤幕,盯着工作视窗。
已经不是“吃不下饭”可以形容了,他甚至连啃下一片菜叶的都没有。
他手边并没有超量的工作,他只是在绘图软体上不断地试着各种功能、各种效果。
什么都好,就是别让他闲着。
他自己也很明白感情的事向来就没有正确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去回想:到底哪一件事做错了?
明明她笑得那么开心,明明他在她眼里读出了感情。或许,问题是出在那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