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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新娘 第40页

作者:欧倩兮

厉恭反剪了手,背过身去。“你知道吗,那李世民在京师把太子、齐王的九子统统杀了,他是在斩草除根,铲掉旧东宫的所有势力,皇上已正式立他为太子,马上便要传位给他。”他回过且来,黝暗的脸庞堆满阴云,又暗了一层。“京师大势已变,咱们这些东宫的旧人,回得去吗?”

“秦王以肚量大闻名,他的作风一向是“只要归服,既往不咎”,从前李靖、尉迟敬德这些人,都是敌手,如今都成了心月复。”梅童客观地指出。

“谁相信这一套,我才没那么傻!”他怒道,满眼是阴沉的疑虑,把袖子一挥,“我不会回去自投罗网的!”

“你不回去,又焉能久留在异域?”她质问。

“我手上握有几万大军,何苦不在此日立门户?”他厉笑,回身一指,“一旦破了伊吾城,我便是王。”

“你想谋反!”梅童大惊,月兑口便叫,“我不嫁叛贼,我不和叛贼为伍!”

其实算来梅童是西域出身,有一半西域血统,只因自小在中土长大,黛染已深,观念上是把中土当做故乡的,眼前乃有这激烈的反应。

厉恭充满讥诵地盯着她看,“你好忠贞呀,梅童,你不和叛贼为伍,却和魏可孤一路厮磨,倒似个患难与共!”

“他不是叛贼!”

“他不是?他这会儿和伊吾打得才火热呢,”厉恭笑起来,脸像一团阴影般逼到她面前,阴影的嘴巴附在她耳边说:“他有件大喜事,你大约不知道,要我告诉你吗?”

梅童僵挺着没动,不愿意退却示弱,心里却怕极了,怕厉恭要说的事,那未知裹埋着会伤人的消息,她忽然宁可不要听、不要知道。

但是厉恭没有这么大的挣扎,慢慢打起身子,夷然道:“你那心上人已经给伊吾招做驸马,明日他使要和曲曲公主大婚。”

一霎梅童成了一具壳子,人里面整个空洞洞,她依旧僵挺着,然而从原来是心口的那部位开始颤抖,直颤到了眼眶,她恶狠狠地喝斥自己不准哭,不准哭!可是那豆大晶莹的眼泪全不听人话,还是一颗颗滚下来。

厉恭面无表情看着她,立在那儿,像隔着一片万里塞沙。

末了他才开腔,低着声像在娓娓而言,“没什么好伤心的,梅童,明天我也会给你一场婚礼,”他又出现那种暧昧、合著恶意的笑。“会比他们还要热闹。”

这日天方亮,帐外远远近近便有一片特别的喧嚣,气象很不寻常,使梅童备觉得惊心。

红凤见被叫进来为她打点,外头是什么动向,红凤儿也不知底细。

梅童是一直到今天才又见到红凤儿。那晚帮助可孤出管的几个人担了罪,全被斩了,红凤儿反因此没有被疑心到,重回唐营,这阵子却也被看得很紧。

梳妆完了,不多时,红凤儿便给唤走。独留梅童一个人坐在帐里,虽是匀脸上妆,施了胭脂,她的脸依然透出一抹脂粉也掩不去的苍白,人在私下,那种凄恻欲绝的神态便全然显露出来了。

她是含恨嫁厉恭的,但是可孤呢?今日他和曲曲公主成婚,得那金枝玉叶的美人为妻,他可开怀?可欢喜?姑不论他为什么会做了伊吾的驸马,梅童晓得,他心里是喜爱曲曲的,他会好好的疼惜她,与她有那无尽的椅旎绸缪之情。扶着娇美新人的当儿,他……他可会想到在唐营里另一个冷凄凄的她?

彼不得脸上有妆,梅童双手蒙住颤瑟的脸,觉得她就要放声痛哭了。然而来不及迸出眼泪,那帐门一开,厉恭着一身盔甲,宝剑在腰,赫赫地跨进来。他来带她了。

见到她,上下一番打量,厉恭点头露出诡笑。

“很有些样子,如此场面会更精彩。”说着,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突然满面杀气,“时辰到了,走,就要开出好戏了!”

即刻梅童感到寒冷,已觉察到不妙。等到她被拖出帐外之际,才真正骇住。

放眼望夫,人营前的荒凉,唐军的旌旗一片招展,战马林列,马上将士千万条的刀光,烈日下像邻邻大海的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来。

大军虎虎地就要出动了,厉恭带了她不是要成亲,他是带她去攻击!

☆☆☆

琉璃大殿上,玉顿王携着王后盛装高坐,辉煌的琴瑟乐声奏起了,花较远处那端,一对鲜艳的壁人在官人扶持下,正隆重地向他走来。

望着新婚,玉顿王拂须心想确是个仪表英俊的青年,难怪他女儿那么中意他!只盼大婚之后,这位新驸马趁早与唐议和,要与厉恭议也好,要上长安议也好,总之快了了这段

战事!柄师去后……他为什么便这样去了呢?如今,大小事都落到他这个做主的头上,闹得他快抵受不住了……正忖思着,玉顿王被王后的手肘轻顶了一下,回过神来,新人的行列已来到他座前。按着叩拜文王母后,按着交换婚戒。内侍以红锦捧出金匣,由玉顿王赏下的一对镶金红绿宝石指环,引起殿上一阵赞叹。

先由新郎为新娘套上红宝石婚戒。然后,曲曲公主纤纤拈过绿宝石戒指,她隔着薄纱,隔着薄纱上线的星光,羞答答瞧新郎一眼,她抬起可孤结实的大手时,他的喉头绷紧了,不能够吞咽,那枚象征就此缘结终身的戒指由他的指节套下突然远处筋声隆隆,随即大殿外起了一阵惊暄。公主一震,那枚绿戒指落了地。一名守城的将领没命地闯进来。

“票君主,不好了,唐大军来袭了!”

顿时合殿哗然,玉顿王失色地立起。

“怎会这样?那厉恭自己不是也在办喜事?”

可孤觉得事况来得蹊跷,向前跨一步,曲曲一把拉住他,喊道:“且别管他,行完婚礼再说!”

守将满头大汗道:“厉恭人在阵前,高呼驸马爷的名字,要他亲自出迎,还说驸马若不出面,定要后悔终生!”

曲曲猛掀了头纱,脸上奇惨,仿佛预知到什么可怕的结果是她无法承受,她对守将声色俱厉地化道:“大胆!鲍主大婚,你在这里喳呼,存心阻扰。来人,把他拖出去软了!”

只道公主是一时惊惶过度,可孤伸手阻下,对她说:“你莫慌张,我出去看看。”

哪知曲曲死揪着他,头纱也坠了,花钗也斜了,浑身乱颤,迸了满脸泪,整个人一下乱糟糟地好不凄惨。

“不,不要去,你还没有和我完婚!”

见她吓成这个样子,可孤对她极怜惜,抚着她发抖的脸颊,柔声讯:“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外头情势紧张,总要去看个究竟,你好生在此等我。”

可孤挣月兑曲曲,又向玉顿王一拜,排开喧哗的众人,翻身便随那守将走。曲曲见他那道英武的蓝色身影,一霎走出她的视界,仿佛也走出她的生命,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昏暗,好像一切都茫茫地看不见了。

以兵马元帅身分,可孤匆促登上城墙。伊吾为加重他的分量,给他这名位,所以就算厉恭不向他叫阵,他这个兵马元帅,这种时节也不能不出面。

一看唐军场面,可孤也震慑住了伊吾城外一片黄色大地给刀枪人马填满了,大风吼着旌旗,像座翻飞的树林,一阵阵尖厉的军筋声,紧刮着人的神经。

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从未有过,官军此来,倒像有恃无恐。

想到他原也该列易于这片车阵当中,如今却立在墙头上与自己人敌对,可孤的胸口又是一阵郁塞,说不出那种苦恨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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