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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咒 第12页

作者:欧倩兮

灵龙瞄着那玩意儿,抚着小羊头,喃喃道:“你到底有吃些什么呀?”心中隐隐有种寒栗感。

从风声里扬起一阵扑翅的声响,灵龙缓缓直起身子,四周有种神秘的空寂感,凄美而不祥。她踩上岩堆一看,猛然就骇住了——

前方一片乱石,一群硕大乌黄的秃鹰,踩在零零落落的尸骨堆上,石隙里插有五彩的经幡,风吹得啪啪响,一股阴气直钻进灵龙的骨子里,她不必琢磨也知道,这是一处天葬场,秃鹰正在啄食死尸。依藏人的说法,死者尸骨要被吃得一点不剩,才能升天。

一阵暴风卷起,把刚才小羊咬的那团黑物扫到灵龙脚上,她现在晓得那是什么了,那是死人的头发。整个旷野风声呼呼,一片阴怖,灵龙吓坏了,慌忙冲下石堆,把小羊往怀里一揣,回头就往营地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少,才跑回营地。同伴们诧异地看她,过来关切,然而荧荧灯光下,只看到她一张惨白的脸,她又喘又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想要,她必须,找一个人依靠,找一个人安慰她——不是刘子齐,不是田冈,不知道她要的是谁。

灵龙跌撞走着,惊慌而凄怆,自己安抚不了自己,别人也无法安抚她。小羊被她一双手箍得咩咩叫,她把羊放了,一头钻进彩色帐篷,头还没蒙住就泪如雨下。

她彻底了解到自己的软弱和无助,她有的只是空落落的生命壳子,这里面连应付最起码那一点惊慌,一点点悲伤的能力都没有,她是需要别人的……这使得她更加绝望,因为她不知她能够去需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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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越过众多令人惊慑的崇山峻岭,四千、五千公尺的高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少同伴都出现高山症,所幸灵龙的健康情形没有再起异样。

在仲巴一带拔营的那一早,田冈向众人发表演说,虔诚感谢老天爷庇佑,大家团结,行程得以如此顺利……

演说尚未结束,联络官却气急败坏地来报告:连日的豪雨,把仲巴以下的道路整个冲毁,再也无法通行。

三秒钟之内,田冈对老天爷的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他的感谢辞变成一串听不太清楚的咀咒,含在嘴里滚来滚去。

灵龙这时候对田冈很同情,她抱着胳膊靠在吉普车上,冷眼望着冰蓝的天空——对老天爷这个对象事实上不必太过当真,依她的人生经验,衪害你的时候比帮你的时候居多。

洪水断路,在藏人司机建议下,他们改走一条险峻的快捷方式,却在大雾迷了三天路,雾散后,众人大惊失色。

他们停在一处的石滩,四周森森然怪石嶙峋,而石滩上遍地都是骷髅,人头骨张着黑洞洞的眼睛嘴巴,彷佛在对活人笑着。天下起似雾非雾的毛毛雨,使这片骨骸石滩更显得阴惨惨的……灵龙裹紧她的雪衣,感觉这地方比大草原的天葬场,更加恐怖十分。

藏人有的呼嚷,有的朝天跪拜,都说闯了禁地——传说中喜马拉雅山麓,云山仙乡之处,有个千年神秘佛国,戒律甚严,百姓犯了死罪,必得到这孔雀河滩来自我了结,现下他们所见,一定就是千百来此自尽的罪人的骨骸!

这佛国原来和西藏同文同种,然而避入深山,就不再与俗人往来。而掌政的法王更是当成最为神通广大的活佛喇嘛,转世九代,寿数已有六百多岁,每一次转生,都是灵异万状——如第一代活佛降生在园圃,园中顿生十万朵花,菩提萌发十万片叶,石上出现十万尊佛,而天降十万颗奇硕无比的珍珠玉石,人们以这十万颗珠宝镶造大佛,供于宫寺,故寺名为十万珠寺,国名为十万珠国……

藏人越说越是奇诞,根本是一些子虚乌有的神话,田冈忍不住揶揄:

“就可惜没降下十万个美女,成立一个十万美女国——准教全天下男人销魂!”

顷刻间天下厉雨,简直像在惩罚田冈出言不逊似的,厉雨转眼化做飞雪,无数石子凌空打下来,打得众人都怪叫起来,原来雨雪里还夹着一颗颗大大小小的冰雹!

大家纷纷逃上车,藏人抵死不在孔雀石滩逗留,硬是跑了一、二哩路,仍旧不敌风雪停了下来。

苦熬了一夜,翌日灵龙在车里,看见天空雪霁云开,还当昨晚的狂雨暴雪只是一场梦。下了车,一身筋骨还酸疼得直不起来,却见田冈在那里暴跳,脸都化成铁青了。

几部车被昨晚的大雹打得遍体鳞伤,恐怕要花点功夫修复,然而真正的纰漏的是:三名司机不知趁什么时候偷偷开溜,把几大车的装备和器材一并都带走了。

田冈不想藏人是畏惧这孔雀石滩不祥之地而逃,一意认定他们根本打定了不轨的主意,把队伍引入荒山,编派出神秘古国的鬼话来唬人,时机一到,偷了车就跑了。

灵龙很清楚她帮不上忙,戴了黑绒帽,独自走入一片奇形怪状的石林里去,怪的是,外头天气晴朗,这片石林却仍然云雾迷离的,灵龙没注意步伐,一脚踩向一个古井般幽深的水潭——

有人从背后拉了她一把,她摔在那人的胸膛上,惊魂未定,隐隐只觉得那人的胸怀异常地温暖结实。

她徐徐转过身来,只当是某一个队友,一看却吃了一惊——扶住她的是个少年喇嘛,约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身褴褛的栗红僧袍,满脸的狼籍,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有一对黑漆漆、清炯炯的眸子,令人望而心慑。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动不了,瘫痪在这少年喇嘛的臂弯里,怔忡看着他的双眸,感到胆寒而迷惘。他跟她差不多高,两人的面孔对得极近,冷冽的空气里,两人呼出来的鼻息,化成淡白的烟,袅袅交缠,上升……

灵龙惊悸地耳语:“你是什么人?”

小喇嘛没有回答,也来不及回答,田冈和一群队友忽然出现在雾茫茫的石林,刘子齐也在其中,急急上前拉住灵龙,要把灵龙从小喇嘛怀里救出来。

不知怎地灵龙还揪着小喇嘛的手臂不放,她的指甲刮过他的肌肤……一定刮出一道血痕来了,她隐隐地想,终于被刘子齐拽去了。

众人顷刻包围小喇嘛,说是一名队友发觉石林里有异状,招呼众人赶来查看,果然就逮到了这个鬼鬼崇崇,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们这么形容他。

田冈仍为藏人卷逃之事怒不可遏,气头上谁都不是善类,不问荒山里怎么出现这么一个喇嘛,总之一定是坏人,命人盘问。

问来问去,不管是藏语、汉语、上海话,甚至派上英语,也不知道少年喇嘛是无法理解,还是不予理会,始终不言不语,没有反应。

田冈越发恼火,甚至怀疑这喇嘛和藏人有所勾结,固然没有实据,却不甘心把人放了,于是命令手下取来绳子,把小喇嘛缚在石上,暂时押着。

灵龙这时候产生了抗日情绪,争论道:“没道理扣住这个人——他没做什么!”

刘子齐却把她拉开了,规劝她不要介入,事情全由日本人去处置。然而灵龙不能不注意到,那少年喇嘛的僧衣十分地单薄,还把一双胳臂光光的露在外面,怀疑他怎能抵挡这严寒的天气。

刘子齐还在叨念,她挣月兑他的手,掉头回车上,抱了她一件镶貂的外套下来,朝那喇嘛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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