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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绝配 第18页

作者:欧倩兮

“你也没有。”

李弃左右张看,他们彷佛是在一块平台上,他用身体蹭了蹭,感觉到一层厚软有弹性的地皮。“一线棱下有人在卖弹簧床吗?这里怎么这么软?”

“松杉落叶经年累月的堆积,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弹簧垫子——我跳下来过好几次了。”宛若的喉咙里仍含著笑声。

她跳过好几次是吗?李弃想,他刚刚居然还想到死!

他仰起脸来瞧著她。“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和你爸爸一样坏。”

“比不上你坏。”宛若驳道。

他突然哈哈大笑。“难怪他要把你许给我——原来咱们是天生绝配!”

“谁和你天生绝配!”宛若板下脸,挣扎著想离开李弃,他不肯,抓著她不放,她圆圆柔软的胸脯在他胸口上揉擦,两人都起了异样的感觉,刚回到位置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蠢蠢欲动。

“宛若,宛若,你就像你父母,骨子底都带著冒险犯难的因子。”李弃摇头叹道。

宛若陡然变了脸色。“你错了,我不像他们,我一点都不一欢冒险犯难!”她一股劲地挣开李弃,跳了起来。

“宛若,你这么不了解自己吗?还是你在自欺?冒险犯难是你天性的一部分,你父母的遗传,你该珍惜的。”

“你根本不懂,我讨厌冒险犯难,冒险犯难对我有什么好处?冒险犯难让我父母浪迹天涯,让我父母丧失性命,让我失去家庭,成了孤儿,它在我生命里制造这么多悲剧——我怎么能够接受它、珍惜它?”

她激动的说罢,走到平台边缘,不断扯动石壁上的蔓藤。她原本编著的辫子松月兑了,斜挂在肩侧,她站在那儿像站在天边,身形纤瘦得楚楚可怜。

李弃起了一阵怜悯温柔的情绪,他走过去,原想把她扳过来拥著,却只是静静立了片刻,然后说:

“至少你把自己打点得很好当年在你父母的告别式上,看你表现得那么勇敢、那么坚强,我就知道你不会有问题的。”

“你有来参加我父母的告别式?”宛若问,没有回头。

“我只在灵堂外绕了一圈,”李弃跟著她望著远方。事故后一个星期,他就离开了西非,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蔺晚塘和曹曼鸿这两人。“后来几年,我回来过几趟,我远远的看过你,苗家对你显然很负责。”

“他们疼爱我,照顾我,他们让我知道什么是温暖的家。”宛若转身对他说,特别强调般的,倒像在跟前面的一番话做对照。

他们也让你忘了你是蔺晚塘和曹曼鸿的女儿,李弃心里这么想。为了使她高兴,他从外套的暗袋模出一只小巧的碎花纸包,塞到她手里。

“耳环。”他柔声道。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宛若喃喃说,没有把纸包拆开,只是握得很紧。如果她拆开来看,会发现那并不是她母亲的遗物,而是另一对令人心醉的耳环。

李弃绕著平台走了半周,上下观察,然后问道:“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你可以攀岩回到棱线,也可以下爬到棱下的山路。”她回答。把纸包小心收进口袋,扣上扣子。

“棱下有路?”李弃转过身看她。

宛若耸耸肩。

“棱下有路,你没告诉我你却带我上了危险的棱线?”他顿时恍然大悟,指著她说:“你存心整我!”

“我以为你崇尚冒险犯难的精神呢,”宛若油滑地说,看见他逼过来,她喊道:“你又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别再对我无礼!”

“对你无礼?——我索性直接把你推下悬崖!”

李弃挣开背包,月兑下外套,露出里面剽悍的黑色紧身背心,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宛若抓住岩壁边一根老藤,往后倒退。

“没有必要这样心狠手辣。”她劝著。

“我非要给你一点制裁不可!”李弃偏不善罢甘休,他向前一步,突然看见宛若的一脚往后朝空荡荡的崖边踩了去,他惊喊:“小心,宛若——”

然而来不及了,宛若身子一翻,拖著那老藤,栽下茫茫深谷。

☆☆☆

“宛若!”

李弃直觉一个念头是——她又在恶作剧了!然而恐骇过度,他失去了幽默能力。他冲到崖边,探首苍茫起雾的山谷。什么也无法得见。他只用了三秒钟勘察地形,一切都顾不得,旋即攀岩而下。

多亏了几年前一时兴起,受过攀岩训练,略知几手技巧。可是当他一脚踏著了溪谷的岩石时,仍不免惊异——宛若口中这上千公尺深的溪谷,断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下来……

李弃眯眼抬起头,由下往上看,一目了然,这座大峭壁最夸张也只是四层楼高,要说有上千公尺,那是,那是……

“宛若,宛若,你到底在跟我开什么玩笑?”他焦灼地自言自语,提著一颗心在谷底乱石里搜寻。

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找了半小时,肯定这溪谷没有任何人摔下来过。

而大峭崖也没有任何人挂在那上头。

他不知是要松一口气,还是要更惶恐。然后,他注意到了岩壁上的垂藤,极粗、极韧,从棱上直垂下来,足可支持一个人的重量。他拉住一根老藤,一手攀著岩沟,又往上爬。

灰头土脸的爬到了平台下方,就在宛若坠崖的那一点之下,蔓藤密密麻麻的生了一片,有几处是弯曲折断的痕迹,李弃心一动,拨开蔓藤,赫然见到一个天然的石洞,钻过石洞则接上了一条窄窄的山路——李弃在石砾上抬起一条锻子黄的发带。

那是宛若扎在辫子上的发带。

☆☆☆

登山口已经在望了,她在清细的山溪里洗了手,立刻匆匆下了土阶。她的车忠实的守在路旁,她把背包往后座一丢,倒车退出石子路,上了南郊公路。午后的山峦起了雾,一线棱看来非常的诗意。她觉得她得到了彻底的胜利,简直得意极了。后视镜里她的脸有些脏,然而却笑嘻嘻地。

没有人能够要胁她而不付出代价。她把松散的秀发往肩后一甩,哼著歌儿一路开车回家。

☆☆☆

李弃跟著十笼子的鸡回到大学城。天早就黑了,他又脏又累又渴,而且肯定接下来好几天没法子弹琴他攀过岩的双臂已经在隐隐作疼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受了什么报应,但是他知道绝对有一个人要受报应。

要离开一线棱时,还有点不放心,甚至再度爬上那要命的棱线进进退退的找,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下山时由於途径不熟,颇费了一番工夫。他在荒僻的南郊公路徒步走了个把小时,好不容易拦下一部满载家禽的货车,这才回到市区。

这时他已被满车飞舞的鸡毛弄得打足了一百个喷嚏!

他把黏在鼻尖上的鸡毛掸掉,拖著像恐龙一般沉重的步伐往苗家走。事实上,他很想先停下来买罐可口可乐,但是不,他要先去苗家,去苗家找宛若——和她算一笔帐!

万一宛若并没有回来?

李弃感到背脊一凉,那种不确定、忐忑的感觉又堵住了心头——直到他看见那部翠蓝小本田停在苗家的院子,直到他透过苗家的大窗,看见了宛若。

她神清气爽的在那儿,换了件家居服,是粉女敕的桃子色,秀发半盘在头上,捧杯啜著茶,靠在沙发上,正和苗家老小谈笑著。

你完全看不出来她今天曾经两次跳过悬崖。

霎时间,李弃的情绪产生快速的变化——一下午的焦虑、紧张和暴躁,在看到宛若安然端坐家中之后,忽然都像一阵风似地去了。

却又刮起更强的风,是恼怒,愤愤望著窗里语笑嫣然的她。然而望著,望著,那恼怒悄悄离开了,李弃自己都呆了,像作了梦,把她也带进他的梦里来,和外界一切全断了关连,见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就只有眼里这一个,他的人从头到脚整个地生出感觉,全都感觉眼里这一个实在是太可爱的人儿了,真恨不得、忍不住要去捧来捏著、疼著、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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