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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不对妾意 第6页

作者:那颜(圆悦)

初遇她时,她那双琉璃也似的眸子竟似镜子一般,折射出他内心的孤寂。那一刻,他有着被人窥视到心灵的颤抖。

理智告诉心灵,他该杀了她──这个窥见到他内心隐秘的女孩,谁知在她的眼中,他竟看到同样孤寂的灵魂!

杀了她,就等于杀了一部分的自己!

他──怎能出手?

“王爷。”侍卫推门报告。

“什么事?”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卷宗。

“术赤大人请王爷过去。”侍卫恭谨地道。

那天她晕倒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委派术赤全权处理有关延医的事务,现在术赤派人来请他,就表示她已经醒了。

一阵窸窣的纸张声后,朱高煦手里的卷宗已被捏成了一团废纸!

“妳还好吧?”术赤满意地发现她的额头已不再火烫。

“头痛。”

“别担心,妳的风寒很快就会好的。”术赤倒了杯水给她,“大夫差点以为妳活不了了,如果不是王爷坚持救治,恐怕……”

“活着很好吗?”她的眼神很空洞。

“妳还只是个孩子,不该如此悲观。”术赤规劝着,钻牛角尖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吗?”她淡淡地一笑,虽然她才只有十四岁,可有时竟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太久了,“我……还能自由吗?”

她觉得好累、好无奈。

“想自由?等下辈子吧!”朱高煦突然现身了。

“王爷。”术赤行礼。

“想死也不可以!”朱高煦看着她的眼睛道。

“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只是一个不祥的妖孽,他们不该有牵扯的。

也许他还会成为未来的帝王,因为在他身上,她曾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天子气。可为什么这股气息似乎越来越淡了呢?

是因为她的手上沾着血渍,不再洁净,以致无法再感知的缘故吗?

“妳是属于我的,梦吟!”所以,即使是她的意志也得围绕着他转才是。

“我不是梦吟!”

“只要妳活着,就是我的梦吟!”

“那么……你能命令死亡吗?”方施笑得很哀伤。

“妳──怎敢!”如此激怒他?朱高煦抓起她。

在沙场上,他们得杀掉十倍百倍的敌人,才能换得自己的生存权,可她竟如此践踏宝贵的生命!

“梦吟,妳惹怒我了!”

“叫我方施!”

他们的目光对视,他的狰狞,她的则如水晶镜,晶莹剔透,唯一的阴影是他在其中的投影。

虽然她有着江南女人脆弱的外表,她的精神却该死的坚韧!这样的她,绝不会轻易死去的!

朱高煦的嘴角突然逸出微笑,心忖,既然她意识不到这点,那么他会让她意识到,哪怕必须不择手段!

“王爷,您要将她带到哪里?”术赤有些担心。

她还只穿着单衣呢!他可不想她的病才刚有起色,就又加重了!

毕竟,她的异能让术赤感到很有亲切感,他想,自己的师父一定也会很感兴趣的,如果能把她弄到手,师父一定会更开心。

不过,朱高煦抛给他一个“你敢跟上来就死定了”的狰狞眼神。

深知失高煦一向言出必行,术赤只得收住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挟持着单薄的她跃上马背,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

大雪多日未停,山川原野极目望去浮是一片雪白,所有的血腥与暴力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天地看起来好干净。

朱高煦勒住怒奔的骏马,身后已看不见县衙府的影子。

“你想做什么?”寒冷让她的嘴唇变成青紫色。

“妳不是很想死吗?”朱高煦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我正想让妳看看我怎样召唤死亡!”他自马上扔下她。

雪很厚、她不曾受伤,可双腿虚弱得撑不住身体,以致坐倒在雪地上。雪地很冷,她的体温很快便融化了身下的积雪,雪水渗透了她薄薄的单衣。

“你终于要杀我了?”

朱高煦不语,只是凶狠地盯着她。

面对他狰狞的目光,即使最勇猛的武士也会双腿发颤,可他竟看到她的唇畔有着上扬的微笑!

懊死!

“那么──动手吧!”方施扬颈受死。

她曾答应母亲会好好活下去,可活着好累!既然她承诺了不能懦弱地自杀,那么借他之手给自己一个解月兑,应该不算是违背对母亲的承诺吧!

“妳──该死!”

朱高煦的话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她相信他就要杀死她了,可──

“这是什么?”下意识握住他塞到她手里的东西,方施不解地问。

“骨哨!我会告诉妳它的来历。”

“不!我不想知道。”许多时候,无知就等于快乐,这一世,她的不幸就在于她拥有预知的能力,如果有来生,她会乞求老天赐予她无知的幸福。

“这是人骨骨哨!”朱高煦箝制住她的小脸,强迫她面对自己嗜杀的双眼。

“人骨?”他的眼神让她不安,他的话则逼出了她的恐惧。

“对,取自我杀的第一个人!”

那年他才十四岁,却已体会到死亡的滋味,也知道作为朱棣的儿子,他这一生注定与平凡安适无缘!

鼻哨滑出方施无力的手指,掉落在雪地里。

“想要命时,就吹响它!”朱高煦屈膝拾起那只骨哨,强塞进她的手里,然后跃上马背狂奔而去。

马蹄疾驰,掀起了漫天的风雪,遮蔽了她的脸,也迷失了她的神志。

风定雪止,天地茫茫,只留下她一人独坐在茫茫的白雪之中。她的手里仍握着那只骨哨,然后幻觉突如其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

这──该是沙场的情景吧?

那么,这只骨哨又该是哪一具尸体的指骨?

然后,她看见了那少年的身影。

挥下的刀锋带起一溜的寒光,腥红的血自战袍中喷涌而出,头颅翻滚在脚旁……

触目所及的都是一片血红啊!

她的耳里听见哭泣声,心里泛起一种陌生的战栗──那是初次杀人的恐惧!那少年的恐惧穿越了时空,击中了她的心房。

手中的骨哨似乎变得好烫!

“不──不──”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真的不要再……她已无法再承受不属于她的痛!

在惊叫声中,骨哨滚落在雪地里,失去这现实与幻觉的媒介,恐怖的幻像终于停止了。

雪仍在下,不一会儿骨哨就没入积雪不见了。

好冷!

漫天的风雪带走了身体的热量,一袭单衣更挡不住冬季的严寒。

不知过了多久,她不再觉得冷,只是她的全身都在痛,痛极之后就是麻木了。

方施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可意外的是,她压根不曾觉得有一丝恐惧或是留恋,她的唇角是带笑的。

不远处,雪地里血迹殷红,劫后余生的女孩听到这边有响动,正挣扎着爬过来。

“救……救我……”

女孩仍记得母亲用生命羽翼护着她时,对她说的那三个字──活下去!

于是,在这个无名的小山上,方施与方宁,这两个都因方孝孺事件而家破人亡的方家女孩,在这皑皑白雪中相遇了。

“救我!”

一只被鲜血染红的小手扯住了方施的衣襬。结冰后的布料比平常脆弱许多,“嗤”的一声就扯制了,露出下面已冻成酱紫色的柔女敕肌肤。

“救……我……”

小手攀上方施的膝头,方施的眼睛正对上方宁的,她发现那眼里有着恐惧,有着茫然,更多的则是无助,她下意识抱住了这仍然温暖的小身体。

要活下去!

女孩的周围凝绕着另一种气息,方施知道那是母爱的力量,曾经也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予她爱,以及活着的力量!

她知道,她无法坐视这荏弱的生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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