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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吐珠 第16页

作者:迷迪

一个面容娇美的小旦舞到她面前,觑了一眼,笑道:“呀,姐姐好一个俏模样!”

接着又转来一个小厮,朝她道个万福便问:“敢问小姐可见过我家公子?”不待她答便唱:“公子他,宋玉般容,潘安般貌,性情温和礼周到,风流正年少。”忽地抬手一指道:“这不,公子来了!”

一名玉冠锦服的公子含笑朝她踱来,却不正是宣赫?他不知何时已换上戏服,远远一瞧见北斗,立即作惊艳状,“哎呀呀,前面那是谁家的小姐,似这般娇滴滴容颜慑人魄,凡世间哪得如此绝艳,莫不是天上神仙坠下凡?”念罢还开唱:“只令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扮的却是《西厢记》中的风流张珙。

北斗忽地怒喝一声:“住嘴!”刹时园中鸦雀无声,人人都呆若木鸡,愕然望着她,“你这败家子,你知不知道家中早已入不敷出了?偏偏你还挥霍无度,居然给我请这么大一个戏班子!你知不知道这要浪费掉多少银子?赶快叫他们回去!这么大的惊喜我可无福消受!”

宣赫垂着头不言不语。她瞪他一眼,火大地转身准备离去。突然那扮红娘的小旦怯生生地喊:“少福晋,我们不是戏班子。”

她一怔,回头。

“我们都是府里的下人啊!我是在花厅里扫地的鹃儿。”

那小厮上前一步道:“我是厨房里挑水的小豆子。”

坐一旁拉胡琴的乐师站起来道:“我是门房的老陈啊。少福晋天天进出,难道认不出我吗?”

另一个吹笛的年轻人酸溜溜地接道,“那是当然的。少福晋可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会花心思记住我这个在马房里侍候牲口的下人?”

北斗感到有些尴尬,环视一圈,果然都曾见过一两面,只是大多还叫不上名字。忽然目光落在一张熟悉的老脸上,惊道:“管家,怎么你也在?”

避家披着件和尚的袈裟,鼻头上还点着一块白,走上前笑道:“少福晋莫怪。今晚大家都是心甘情愿地义务来帮忙,不用给工钱的。”

“是啊,不给工钱的!”旁人都点头附合。

北斗点点头,忽问:“我白天要你办的事都办妥了没有?”

“禀少福晋,京城现在最繁荣的是布市和马市,另外三年一度的大考将至,客栈也空前地热闹起来。”

“很好!那么人员呢?”

“小的这就叫他们自己一一向少福晋禀告。”

于是四五十名下人鱼贯上前向北斗报告自己的特长。有会织布的,有做过裁缝的,有做过木匠的,厨房里的大师傅更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要到客栈掌勺,保证财源不断。

北斗笑道:“一定少不了你!”然后侧头问那默不作声的吹笛人:“你叫什么名字?会做什么?”

那人垂头道:“小的名叫牛大海,少福晋可以叫我小牛。小的除了会相马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原来是牛伯乐,”北斗朝他一抱拳道,“失敬失敬!”倒把小牛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对这位子素高高在上的少福晋大大改观。

“娘子你好棒喔!”宣赫蹦跳着上前,一脸谄媚。

“你又会做什么?”

“我会唱曲儿啊!”宣赫得意洋洋,“到客栈里搭一个台架一面鼓,我站那亮嗓子,保证艳惊四座!”

北斗沉下脸,眼角余光扫到几名下人正掩嘴偷笑,不由得更是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发作,于是淡然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会有许多事要做!”

一众下人便都提了灯笼陆续离去。

花园里,只剩下一盏灯照着两个人,相对而立。

北斗瞟了宣赫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唱曲儿吗?好啊,唱吧,今晚便让你唱个够!”说着转身走出花园。

宣赫亦步亦趋,赔笑道:“老婆,我唱得很好的,保证让你百听不厌!”

“会唱多少?”

“多得很呢!唱到天亮都不会有一句重复!”

北斗走进厢房,把紧跟在后的宣赫推出去,“你就在这院中唱吧,不到天亮就不要停!”然后“咚”一声关了门。

宣赫哀怨地站在院中,“老婆,我要开始唱喽,你听好了!”唱之前他还不忘捏个兰花指,旋几圈小碎步,又甩甩水袖回眸朝那紧闭的门抛去幽幽怨怨的一瞥,这才张嘴唱道:“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倒还真是艳惊四座!

北斗在他的歌声中叹着气躺上床,心中五味杂陈。嫁给他究竟是对是错是福还是祸?若他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

门外宣赫的声调一转,竟变得苍老嘶哑,唱起老生来了。那么嘶哑的声音。她眼前忽地浮现出夜神的面庞。仍是只有一双眼,冷漠深遂的,在夜色中墨如点漆又灿若星辰。他究竟长得什么样?是英俊还是丑怪?或是平凡普通得过目即忘?

但无论他是什么样都没关系,即便丑如无常,那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因此而嫌恶他吗?

她微微一笑,心中缓缓被温柔的情绪涨满。

忽地笑容敛去,她轻叹一口气,皱起眉。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声音嘶哑、知道他武功高强外便一无所知,甚至不知何时才能与他再见。她还有机会与他相见,有机会与他一起翱翔天际吗?

此时宣赫又已换了小生的腔调唱:“饿眼望将穿,谗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

他的嗓音还真是变幻多端,生旦净末丑各有特色,他竟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看来是曾下过一番苦功。却为何不拿这些精力来做些男人们该做的事,像是读书习武什么的,却偏要来学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唉!她再度叹气,闭上眼。恍惚间便沉沉地坠入梦乡。梦中各种影象交替,一会儿画眉一会儿宣赫,然后是夜神那张大半空白的脸,晃动着晃动着,最后竟与宣赫那邪邪的笑脸重叠在一起。她大吃一惊,猛地坐起身瞪大眼望着无尽的黑暗。原是噩梦一场。她长长地吁一口气。

窗外宣赫正唱着《牡丹亭》:“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嗓音已有些喑哑,语调哀婉,加上淅浙沥沥的雨声,更是凄凉万分。

北斗迷迷糊糊地又倒下,闭上眼漫不经心地听着外面的歌声和雨声。

雨声?忽地惊醒,一跃而起奔去拉开门。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虽是夏夜,却也沁凉入心。

瓢泼大雨已不知下了多久,宣赫早已全身湿透,仍兀自翻着水袖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停!不要唱啦!”北斗大喊,“你没看到下雨了吗?还唱什么?”

他道:“娘子,现在才四更呢!我答应你唱到天明,怎可食言?”含怨带慎地觑她一眼,又唱:“恨天,天不与人行方便,好着我难消遣,端的是怎留连?娘子呵,只被你引了人意马心猿!”

“够了,别唱了,快回去睡觉!”

他道:“我又怎能睡得着?娘子,你哪里知道,小生一日十二时,无一刻放下娘子呵!”又唱:“早知道无明无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她倾城色!”

“那就不遇吧!”她说,“咚”一声关上门,气闷地又回身去床上躺下。衣上被雨湿了一片,贴在肌肤上寒气侵人。

但他就这样在风里雨里冻着吗?虽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但饶是身子骨再强,却也经不起这一夜的折腾啊!

她叹着气起床,拿了一把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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