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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四号房 第9页

作者:绿痕

计然蹲坐在地板上,两手抱着膝盖,张大了一双水灵的大眼,一脸茫然地朝他摇了摇头。

“你可知,状元郎在赴任前,朝廷可是不会给他半两纹银的。进京赴试时,路费、食费,那些普遍皆不是富人,只是寻常百姓家或究人家的书生,是怎张罗出来?”说得头头是道的东翁,希望她早点开窍地以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而中举之后,得先谢师谢亲,还得攀攀朝中的高官司以期日后他们大发财心提携后进,更别说还得在京城交友识朋,花上一大笔酒肉吃喝以及嫖赌上花楼之钱,又该是打哪儿来?”

“不知。”她微张着嘴,好宝宝似地又开始晃起小脑袋。

好……好可爱……

难怪陆余说不退婚,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怜爱的孩子?满心激动又感慨的东翁,忍不住伸手朝计然的脸上模去。红通通脸蛋、天真无邪的举止、愚蠢到家的目光,呃……是孩子般涉世未深的纯良目光。

以上这三等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家客栈里的悲凉祈愿,今儿个竟像神迹降临般地来到了他家客栈?难道说继陆余之后,深得他宠爱的天字四号房,又增加了良心一枚,以助他抵挡客栈内日益增长的黑暗恶势力?还是他终于出运了?

“咳!”同样挤坐在里头的丹心,用力地出声咳了咳,并顺手打掉东翁频频着计然软女敕脸颊的狼爪。

“东翁,那是别人的……”一块进来的见证神迹的鞑靼,在提醒东翁之余,对于自己的手脚慢了陆余一步,也是满心深深的惋惜。

啧,他也不过是爱屋及乌,模模而已嘛……不能再多吃一旦腐的东姓客栈主人,勉强擦去了嘴边口水,重新振作精神后,继续对难得一见的好孩子上课。

“小余他的两个哥哥,遍交皇亲、官府、仁绅、文人、商贾,既是做生意,你想,他们在金钱上需要周转调度?会不会遭人欠债?要是倒霉点遇上了赖帐不还的,难道真要教他们吃下那数之不尽的闷亏与坏帐,睁只眼闭只眼不收回来不成?”

脑袋里乱轰轰了一早,思绪也被这阵子所见过太多的人事物给搞乱得有若一池春水,计然在听完东翁的解释后,沉默地将这阵子她所听来、所瞧见的所有事物慢慢地兜拢在心底,在了解完来龙去脉之后,她淡淡出声轻问。

“因此,陆家的祖业刚好是个很好的后盾?”很基本的为商之道。

“聪明。”东翁嘉许地朝她拍拍手。

“好。”她抚着下颔沉吟了一会儿,“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深怕陆余会在她心中留下坏印象,东翁忙不迭地扮起好了。

“其实,接下祖业这回事,小余根本就没得选择,我在想,或许在某方面,小余也是不愿的吧,不过因他家在这方面有着迫切的需要,所以他就只能认了。“

她略皱着眉,“为何?”

东翁面上堆满了无奈,“因为,总要有个人出来扮黑脸啊。”陆家之人可是赚钱发财的,又不是什么开庙的善男信女。

就只是因为……这样?

可就算是要有个人来做,也不必非得是不愿的陆余呀,若是主动自愿的,那还有话可说,若并非自愿,那陆余在工作时,岂不好为难?

不然,他也不会在她面前对祖业之事只字未提,不是吗?东翁在她眼神愈飘愈远,像是想什么事去了时,适时出声问了个所有人都悬在心头上的疑问。

“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之后,你会因此而后悔嫁给小余吗?”拜托拜托,她可千万不要悔婚哪。

“不会。”计然好笑地看着那三张同样写满了担心的脸庞。

陆余待她的好,无庸置疑,他的小心翼翼、他的踌躇,她也会看在眼底,只是先前她一直不知他究竟在不安些什么,又为何那么怕她会悔婚或是退婚,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考虑,更遑论是……他身后一直不让她看到的重量。

“乖。”满心感激的东翁直揉着她的发,“他们陆家,就只小余是个天生的好孩子,他与他那两个捅了娄子就只会跑的哥哥不同,关于这点,还望你能信我。”

“我当然相信东翁您啊!”计然开心地对他漾了个大大的笑脸。

来……来人哪。

听听,全都靠过来听听……这等尊敬无比的语气、这充满信任感的崇拜目光,她……简直就是陆家小余年幼时的良心翻版啊!

靶动得差点流下两行清泪的东翁,直握着拳在心中想着,放眼全客栈,在那大票没一个懂得要知恩感恩、也不知哈是天良的众房客中,保证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她这么乖巧良善、进退有礼的优良住户!

好,决定了,就打从今儿个起,天字四号房的两位住户……加菜加菜!当多年来同样也饱受众房客摧残,因而心有戚戚焉的丹心与鞑靼,也一块感叹地直摇首时,一道好奇的男音,缓缓自他们的头顶上飘下。

“你们怎会蹲在里头?”今儿个客栈又不做生意了吗?

“呃……”四颗脑袋同时抬起,一见来着正是他们话里的正主儿,其中三个深知陆余怀有两款性格的人,都飞快地合上了多话的嘴巴。

“我来这等你回家。”唯有不知内情的计然笑吟吟地站起身,还顺道给了他们一个好理由,“他们怕我一人会寂寞,所以陪我聊聊。”

“对对对……”丹心忙顺首她给的台阶下,“小然,你不是说你累了想午睡一会儿吗?既然陆少回栈了,你就快回房去吧。”

瞧着那三张同样戒慎恐惧,且还笑得一样僵的脸庞,在得知了陆余的本业是啥后,计然开始有些明白他们窨是在忌讳些什么。

“噢……”改天若是有空的话,她非得去拜见一下陆余在讨债时的恶相与真正实力不可。

“你困了?怎不早说?”陆余在计然走出柜台时小心地挽着她的手,“来,我带你回房歇歇。”

在身后一片请求的目光中,自认水土不服病况已痊愈得差不多的计然,乖乖地任由似将她供起来当宝的陆余给一路扶了回去。

一回到空荡无档的喜房里,见她配合地打起呵欠后,他又连忙绕到隔壁书房搬来一张贵妃椅,再动作轻柔地将她给请上去,这让计然不禁要怀疑起,她究竟是块随手一碰不会碎的琉璃,还是根轻飘飘随时会乘风远飞的羽毛。

同坐在椅上等着她睡的陆余,盯看着覆在她面上的和长眼睫,总觉得她如此理所当然又安心的模样,就像是她原本就很适合生活在这环境里般。

他本还以为,她在短时间内会不适应客栈的生活,可看她与东翁他们的相处模样,他又觉得是他想太多。

“我听东翁说,你家原也是商贾出身的?”

躺着躺着就开始有点睡意的计然,爱困地揉着眼,“我家以前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无奈富不过二十年便家道中落,而原因呢,就出在我上头的十五个姊姊身上。”

“让我猜猜……”他很快即想起以往曾听人说过的传闻,“嫁妆?”听说南方的人家,怕女儿出门后会被夫家人给欺负,因此闺女出阁时,娘家必定会附上一大笔远多于聘金的嫁妆。

“正是。”计然一想到这个,就想起当年她家是怎么为了嫁妆这二字而饿肚皮的。

“你……”陆余的面上有些不安,“留恋过往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吗?”说真格的,他祟家虽富,可家产并非全是他的,且他本身的财力也不及豪奢的程度。“我在乎的是随遇而安。”计然拍拍他的掌心,光听他的音调就知道他又在烦恼兼想太多,“放心吧,我的心很小,很容易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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