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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八十夜话 第19页

作者:绿痕

自那日与她在溪边放小舟后,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很纳闷,为何夜色再也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相反的,这个总是着黄衣裙的女子,夜夜都在他的梦里对他笑,好像在笑他那过多的忧愁与失意后的情伤,每每一见她笑,夜色的影子就在他的心头淡了些。

也许是因为天天都坐在书房里抄经书,和日日都得看着她的侧脸的缘故,因此才会日思夜想。他对他人的结发妻一点兴趣也无,他只是对她感到好奇,因为她的行事作凰他总抓不住准头,他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会是什么……

“孔雀大人,若你累了,我俩很乐意接替——”南斗不耐的声音又自前方响起。

他睁开眼,以冷眼扫回去,“几时轮得到你们开口了?”

一直靠在他怀中瞧着他表情的无邪,身子颤了颤,而后以指戳戳他的下巴。

“你怎又成了个坏男人?”

“这得视情况而定。”他一低头,见她在拍胸坎,以为她被吓着了,于是他顺手替她拍一拍,来不及阻止他的无邪涨红了脸蛋,急着要推开他的手,后知后觉的孔雀这才发现掌心下正在拍的东西……好柔软。

“我不是有意的……”在她的脸都快被煮熟时,他愣愣地瞪着自己的五指。

“孔雀,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她不安地在他身上扭动,“我能不能去前头与南斗坐在一块?”

“不成。”他马上回神,想也不想地就否决她的提议。

“可是——”

“要看,在里头看就成了。”他拉开窗帘,以眼神赶跑了骑在外头的北斗后,再抱着她侧过身子,与她一同看向外头的风光。

她指指自己,“我一定得坐在你身上?”

如同春花方被捣成娇妍的花泥,嫣红的颜色渐渐在她的脸颊上铺晕开来,衬上那鲜艳欲滴的唇……他一时看呆了。

他没想过人真可以比拟作花,且是如此娇艳欲滴。

“孔雀?”她靠得更近。

“一定得。”他猛然回神,用力摇头甩去满脑的绮思,强迫自己再扮黑脸拉开两人的距离。

痹乖坐在他怀里的无邪,美目四处流转,发现他什么地方都看,就是不看她,她吁了口气。

他看起来像是坐怀不乱,那她应该也可以不必跟他那么客气是不是?已有些晕车的她,为减轻不适,在下一刻将螓首靠上他的肩。

肩上多了个重量,在他的身体里的某部分,似乎也多了个不该出现的重量。一直被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干扰心神的孔雀,发现自己,此刻,没有勇气将目光自窗外拉回窗内的人儿身上。

“迷陀域很大吗?”眼睛闭着的她,好奇地问。

“大。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都有,因此妳最好别抛头露面。”若是有人知道她是来自帝国的皇后,那不引起一场争夺战才怪,而陛下则定会为救后而派出大军来剿平迷陀域。

“为何?”

“我不想多生事端。”凭她生得很祸水……他默默在心底回答。将她留在他身边,就够麻烦了,要是她不在他身边,那肯定更麻烦。

“我不会惹是生非的。”她秀气地打了呵欠。

“妳不需做任何事麻烦就会自动找上门了。”见她快睡着了,孔雀拉来一旁摆放的小毯,小心地盖住她的肩头。

在她快睡着前,孔雀打算先把此行的目的弄清楚。

“娘娘,咱们究竟要去哪?”

浅浅的笑意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拉住他胸前的衣襟,白净的小脸更是往他的怀里钻。

“秘密。”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香甜的睡脸,令孔雀忘了要问她的是什么,他拿下她替他插在耳际的小野花,失神地瞧了许久,才将目光移至她那张信任他的容颜上。最终,他还是不忍心吵醒她去追问她的秘密。

第五章

香炷的清烟袅袅上升。

坐在佛前的解神仰首看着殿上的佛,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像是希望能自佛的眼中得到一个答案。

蒲团旁有只以金盘盛着的书信,解神取来再看一回,未久,又将它放回去。

是时候了。

天宫的天孙打算联合海皇,召集所有神子再次为神效力,身为神祇的子孙,人人都有义务参与另一次的圣战,身为迷陀域之首的他,自然是不能避开这个责任。

身为神子的他,自认在迷陀域里找不到对手,远住在西边的宫垣,虽是人子,但他那散慢不认真的性子,绝非人子所能倚托的对象,且宫垣也从不理会神子与人子这血统方面的问题,因此,按理来说,神子若想守住迷陀域不让帝国染指,应当不会有困难。

唯一棘手的是,那名刚被帝国下放至迷陀域的夜色。

凭夜色的名气、武艺,拜在夜色门下之人与日俱增,夜色的势力迅速地在迷陀域里成长茁壮,他人或许会以为夜色仍恋栈着权力,故而才会有此举,但凭他对夜色的了解,夜色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心中始终都没有改变的主子。

她定会为帝国守住迷陀域。

二十多年了,至今他仍不知该不该后悔当年他在指下放过夜色一命。

当年在初见夜色时,表面上,他要黄琮杀了夜色,或是将夜色交给他,是为了黄琮夫妻着想,其实,实际上,他为的,并不全是黄琮一家人着想,他有私心的,因他在那一晚,亲眼见着了一头长大后将会噬人的猛狮。

因此,即使后来夜色拜于他的门下,他仍无一日不是活在恐惧里,明明他就是她的师尊,他却始终有种恐惧感,怕她克死了黄琮后,她下一个将刀指向的对象就会是他。因此,本门绝学,他只传给了旬空,次要的绝学,他传给了截空,至于夜色,他则传给她与其他门徒都相同的刀法,他不要她成长。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没能掩住夜色的光芒,也许星子是注定要耀眼于天顶的,无论云朵如何阻碍,天色一清,它又将统治大地。

对于夜色,他只能说,他是又爱又恨。

他爱的是她天纵奇才的奇佳练武资质,若他将绝学全数传与她,这世上绝无人能与她匹敌,当夜色武功大成后,恐将无人杀得了她,就算是他,若是遇上了夜色,也将会有辛苦的一战。他同时也恨她,他恨的是,这世他再也找不到比夜色更适合继承衣钵的人选,偏偏,这世上又只有一个夜色。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养育她的,她会明白吗?

他想,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吧,因此时在夜色心中,所效忠的只有浩瀚一人,更何况,夜色身为帝国之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正如同他身上所流的神子之血,也不会改变。因此,夜色永不会知道,他是多么希望夜色继承他所有的武艺,成为他的骄傲,可他不能作这个梦,因他自见到襁褓中的夜色起,他就已知道,若她不死,他就必须培养一名可怕的敌人。

“师父。”站在门外的旬空敲了敲门扉。

解神将信收入怀中,起身时,再多瞧了座上的佛一眼。

“师父,咱们该出发了,天宫派来的人在山口等着呢。”

窗外天色未大亮,院里的花草树木仍沐浴在一片迷雾之中,解神推开禅门走进展雾里,直在心底回想着,当年他第一次教夜色用双手握住双刀时的情景。

他不知这些年来对夜色怀有敌意的他,是否也对夜色怀有父女之情……就算本是同根生,也有相煎的一日,那么,父女呢?

或许在与夜色一战后,他就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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