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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 第21页

作者:绿痕

他想念在那日融融的春光里,站在桃花盛开的树下,对他嫣然而笑的堤邑。

“该怎么做,我才能要回原来的你?”如果说,逝水是可以掬取的,那么他该怎么做,才能换回一个在焚爱之前的堤邑?

她摇摇螓首,“她已经回不来了。”

“倘若……”他拚命思索,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条可能的生机,“倘若我让辛无疚恢复原本的官衔,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呢?”今日她会这般,全都是为了她的家人,那么只要他不管南内将会如河反弹,不顾一切把辛无疚弄回堤邑的生命里,也许,也许她……堤邑却不认为对南内忠心耿耿的他,会为了她而这么做。想想,他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扳倒她爹,就在他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没品尝够时,他要弥补?

是的,他的弥补或许会换得她短暂的快乐,可是她知道她的快乐,会是建筑在他将遭受责难的痛苦上,站在他的立场来为他着想,南内并不会谅解他,而那个常来府中,表面上是与他商谈,但实际上却是监视着他的舒河,也不会放过他,她并不想让他两面为难,因为她太明白身陷两难时的那份痛感。

她微笑地婉拒,“那并不能改变什么,至少,它并不能改变我已知道的。”现在她只求她爹不要再遭贬,不要再因她的缘故而受更多的磨难就好了,她并不奢求太多。

怀炽失望的目光徘徊在她了无笑意的脸上,感觉自己现在做什么也不是、不做什么也不是,即使他有心想换回她的一笑,她也不给他机会。

他低首看着那些被他抢救回来的书册,焦灰的气味,自斑驳的书页上传来,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见她光滑的玉足。

“你又没穿鞋……”不假思索的,他伸手想将她搂至怀里,习惯性的想将每每不穿鞋的她抱起来,不让她的玉足沾染一丝尘灰。

“你知道我为何穿不惯丝履吗?”堤邑拒绝他伸过来的双臂,自地上站起,边问他边踩着沾了夜露而湿软的土壤,感觉大地凉凉地静卧在她的脚底下。

“不知道。”他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可是总在忙碌中忘了问她。

“我的本命,是株草芥,并不是什么富贵奇花。在我爹未晋爵高官之前,我只是个小小的民女,穿惯了棉鞋的我,从不想攀上枝头当只凤鸟。”她撩着及地的裙摆,来来回回地在他的面前行走,试着将紧缩在声音里的痛苦淡化。“但后来,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一个虚假的梦,让我在梦中尝尽了身为草芥的我不该得到的一切,在梦醒之前,原本我认为我总有一天可以穿惯丝履,待在你的身旁做个善体人意的妻,可梦醒之后,我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

火盆里的残烬在此时皆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媚似水的月光,就着月光,怀炽看向她时而被晃动的光影遮住,而看不甚清的娇容,发现她的一双水眸荡漾漾地,看不出是笑还是泪。

他的胸臆间不禁泛起酸楚之情。

“你要不回来的,你要不回从前那个堤邑的。”堤邑在他走向她时,清楚明确地告诉他。

他无法接受,“朝政是朝政,我们是我们,不要把我在外头做的一切揽进我们之间,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不会再一样了。”她截断他的话,声音里透着未曾有过的笃定,“因为我不再是你用来打击我爹的弈子,更不是身具政治利益冲突的人偶,还有,我也不会再是以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堤邑,我们无法再和从前一样的。”

“难道,我待你不好吗?”为什么她能变得这么快?难道为了她的亲人,她可以拋弃他们夫妻之间的情义?在她的心中,究竟孰重孰轻?

“你待我很好,够好了。”她遗憾地垂首,带着心酸的哽咽,“只是,你没有爱。”

“但我珍惜你。”他指出他一直在做的,同时也指控着她的不公平。

“我要的不是珍惜,是爱。”堤邑静立在他的面前,抬首看着他的眼睛,“你能给我吗?”

他无法回答,只能看着她的明眸,从仍存着一小撮的希望,渐渐变得黯然,再无亮泽。

“你给不起的。”她艰涩地挤出一朵笑为他代答,旋身踱向园中,留下他孤立在原地。

望着她纤白的衣裳在月光下翻飞不休,头一回,他觉得古人吟诵千百年的月儿,看来是如此令人感到森冷悸怖,彷佛像是要与他争夺她一般,将她的身影融在月下,蒙去了他的视觉,令他看不清。

而她,就像是即将奔月而去的仙子,即将离他而去。

☆☆☆

“王爷?”冷天海轻敲着房门,自门外缓缓探进头来。

自那夜之后,在堤邑的要求下,怀炽在次日迁居至客房不再与堤邑同居一处,即使他、心中有所不愿。但在某一方面,对于她的这个请求,他可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无法正视她哀伤的眼眸,也无法和像变了个人似的堤邑日夜处在一块,因此,他便应了她的请求。

然而,在这些没有堤邑的日子里,他过得份外痛苦,像被人紧揪着胸口难以呼吸,也渐渐识得了相思的滋味。

在他房里的桌案上,堆实着他自火堆里抢救回来的书册、被她焚烧过的爱情,在他不经意的翻开其主页后,他便再也离不开文字,日夜流连在遭火纹噬过的书册里,只因为,她的情意、她的相思,皆在字里行间倾流泄尽。

书里,有着初遇时她纯净纤丽的情意;有着她在灿烂的烟花下亲吻后的甜蜜;有着新婚之后娇羞偎人怀的模样;有着她渴望莲荷并蒂长相守的绮想,有着她望眼欲穿的等候他归来的思念;有着她如花儿在日复一日等待中凋萎的叹息……他几乎可以在书里,听见春风拂过她心坎的回声,和她那在风中消失已久的婷婷笑音,无可救药的酸楚泛上他的心头、湿润了他的眼眸。

书里的她,将整座春天的情意都堆促至他的面前,让措手不及的他,整颗心都深深沉郁陷落在她以柔情堆砌而成的小小春城里,怎么也离不开这片已逝去的心灵沃土,恨不能追回过往,止住她的叹息、止住她的眼泪,重新让她笔下的这些全部回到他的生命里。

冷天海在一片窒人的死寂中走至他的面前,担心地看着他藏着痛苦的眼瞳。

“出去。”埋首在书册依依徘徊的怀炽并没有抬首,只是一惯地下令驱逐,“不管是谁要找我都推掉。”

冷天海很为难,“可是兴庆宫的人……”南内的那批人找怀炽已有好些天了,任他再怎么长袖善舞,他也很难再编出新的借口来挡人。

怀炽侧着睑微瞥他一眼,“推掉,顺便告诉南内,这阵子我无法离府。”

“等一下……”冷天海在他又要埋首进书堆前慌张地拉回他,“你要怎么推帖子是无所谓,可是你最少也要给我一个好理由啊,就像你不上朝,你也得给我一个借口好去敷衍圣上。”再这样下去,他可过不了圣上的那一关。

“借口由你自己去找,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怀炽烦躁地拨开他的手,被打断的书中思绪,也因他有些无法继续。

冷天海忧心件仲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很热爱朝政的吗?他不是不管朝中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凑一脚的吗?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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