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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夫 第4页

作者:楼雨晴

送他到了门口,遇上想衣。

妹妹以为他又要来说亲事,面色不豫地呛了他两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我都说不嫁了,你讨不到媳妇也别硬赖我!”

祝春风理都不理,连瞄也没瞄上一眼,脚下未停地掠过她走人。

临走前,他想到什么又绕了回来,问:“明天,让阿娘来?”

她笑回:“这么急着讨媳妇啊?”

他没顶嘴,任她笑话,拉她的手握了握,转过身,这回真走了。

陆想云才关上门,对上后头妹妹难看的脸色。

“我说过我不嫁他,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

“我嫁,闭上你的嘴,陆想衣,往后见了你姊夫,说话客气些。”她鲜少对妹妹这般不假辞色,实在是这想衣太不像话!

从小宠着,没让她吃上一点苦,宠得都不懂人情事理了,她究竟有什么资格自恃优越,恣意地瞧轻他人、羞辱他人?就因为那副比别人好看些的皮囊?

或许真要哪天吃了苦头、受到教训了,才能学会长大、懂得尊重。

陆想云进屋之后,与父亲恳谈了一番,表明意愿。

陆庆祥本还有意劝退,要她不必屈就,了不起就当个背信忘义的小人,受全村唾骂罢了,是她再三强调一点也不觉委屈,她是心甘情愿要嫁祝春风。

爹的承诺既已出口,她身为人子,自当承担。

她不管旁人怎么看,这男人朴实无华、纯净无伪的性情,极其珍贵,要她用一辈子去疼惜他、照顾他,值得。

另一方面,她多少也看得出来,爹对葛家开出的聘金礼单颇动心,有意要接受。

梆世民的为人,她已尽到告知义务,爹却看人家家世好,结了亲家走出去也风光,想衣那头也劝不退,既是如此,她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尊长仍在,没她作主的余地。

棒日,她让父亲在家中等着,祝春风依约前来,与媒婆及春水婶谈妥了礼单及婚聘事宜,定下婚娶日期。

日子很赶,陆想云结束休假,回城里头复工时便打算辞了工作,回村子里专心筹备婚事一婚后,全心照拂阿风的生活。

其实,这趟回来前,她便已口头请辞,有意要回家来帮爹爹打理果园,如此一来,倒像是天注定的,一桩接着一桩,来得巧。

也好,与那里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便是祝家妇,过往一切,再也不去回顾。

离开村子那日,阿风特地起了个大早,送她到村子口。

两人口头约定了再回来的日子,说好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回村子里,上花轿嫁他。

阿风性子直,常有人欺他憨傻,随口唬咔他,因此她会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模糊。

岂料他竟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上了,约定回村子的那一天,他已在珍绣坊外头候着,抛下所有的事情,赶来接她回家。

她颇意外。“怎么来了?”

“送你回家……不能、不能反悔……”

他把她那日的戏言当真了?怕不来接她回家,她就会反悔不嫁?

这人,怎傻得这般可爱?竟将她的每一句话照单全收、全然依从。

“我哪有那么蛮不讲理?”她笑出声来,伸手笑闹地揉乱他的发。

他动也没动,乖乖任她玩。

“你来得早了,我还没去买糕,等会儿一块儿去?”

“好。”

她正要将手交到他掌间,仓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里头传来,男人神色微慌,喊了她。“云儿!”

她一顿,才刚起的好心情,全数湮灭。

她低声要他再等一会儿,而后回眸,敛了笑。“我们一旁说。”

祝春风站在一旁,她要他等,他就安安静静地等,有几回,过大的音量传了过来,她不知道他耳力极好,听得见。

那男人,衣冠楚楚,相貌生得极好,此刻却乱了方寸,温文不再。

“你我之间,从无承诺,我为何不能嫁?”

“我说过会给你交代的,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我等三年了,结果呢?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清楚,再怎么等都不会有结果的,除非我愿共事一夫。”

“那就——”

“不可能,我早早就说了,我不在乎家世门风,但必得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你做不到,就早早断了,对你我都好。”

男人痛楚地闭了闭眼,“你为何非得如此倔,就不能为我让个步?”

她笑了笑。“爱情,让一步就是全盘皆输。”

她宁可全然舍弃,一次痛到底,也不要将就着,一世折磨痛楚。

两个女人,如何能共事一夫?只要有爱,就会嫉妒,久了,只会磨蚀掉本性,她不愿将来变成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可憎模样。

“所以你就宁可嫁个山野村夫消磨一生?这样就比较好吗?”

“是啊。”是好得多。

也许没有爱情,但总能相互体谅,相互疼惜,一夫一妻,相守到老,日子平静而宁馨,有什么不好?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太多太多种情感,值得品味、珍惜。

阿风是个教她怜惜的人,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她抽开手,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走吧,去买糕点。”

祝春风偷觑了她一眼。

她不笑了,以往总是挂在嘴角、那浅浅的笑意,不见了。

见了那男人,她就不笑了。

连他的手,也忘记牵了。

她眼底有一种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他不是很明白,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赶走它,让她再笑给他看。

到了糕饼铺子,买完糕点,一路走回村子里,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他本就沉默,一旦她不开口,他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是他再怎么愣,至少也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

送她回到家门口,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捏起一块城里买的糕点,往她嘴边递。

她一愣,恍然明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于是,用了过往她曾对待过自己的方式,只要那让他愉快,他就同样这么做。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

眼眶蓦地漫上一层水雾,她一口、一口,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块糕点,他伸手要再拿第二块,她冷不防撞进他怀间,用力抱住他。“对不起!”

他吓了一跳,糕饼掉在地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我知道不能这样,往后——往后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我会把那一切舍得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当你的好妻子,阿风,你相信我,不要生气……”

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不、不生气——”他不生气,只要她别难过,就好。

仿着幼时,阿娘哄他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抚她背脊。

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抚了很久、很久,还是陆想容正好出来,开了门才让他俩仓促分开。

小妹贼溜溜地瞄了他们一眼,忍着笑假装无事地踱开了。

两人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对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风也不晓得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却像小时候干了坏事那样,急着要逃离现场。

“欸,等等。”陆想云拉住他。

稍早存心闹他,拨乱了他的发,他又不怎么专注在打理外貌,常是头发随意往后一扎了事,这一拨,全乱了。

她朝周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后的果园里去。

寻了一处角落的树荫处,要他坐下,随后抽出发间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后为他梳起发来——谨慎拢了一掌,再解开自己发上的水蓝缎子,束成了冠。

“上个月刚满及冠之龄,对不对?”可惜她那时不在村子里,不晓得有没有人给他做个成年礼。

“阿娘有煮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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