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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命 第9页

作者:楼雨晴

樊君雅的求学生涯中,唯一拿到的奖状及值得炫耀的事迹,大概就只有全勤奖,而这还得归功于薛舒晏。他非常坚持每天要载她去学校,不为什么,保护老婆上、下学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就算是冬天,他也是非常有魄力地拒绝棉被的诱惑,风雨无阻,十数年如一日,连他都快要被自己坚忍不拔的情操给感动了……

不过,她似乎并不这么想。

从脚踏车后座下来,她进校门前仍不忘警告他。“我知道你们今天期中考,给我好好写,不准睡觉、不准恍神、不准丢铜板,要是再敢写那种『大便当然很臭』的搞怪答案,回去阿姨不修理你我也会修理你。”

他扁嘴。“知道了啦!”晏晏愈来愈不可爱了,一天到晚训东训西,对他好严苛。也许是她的紧迫盯人产生效果,他的成绩慢慢在往上爬了,至少出现个位数成绩的次数非常少。

反而是一向表现完美的她,却在大考时出了差错,或许是填写答案时挪了位,造成后面一连串答案尽数灭顶,标榜人性化的计算机阅卷,其实一点都不人性。

这样的失误,已经注定上不了第一志愿,这对求学生涯向来一帆风顺,从未跌过跤的她来说,打击非常大,尤其所有人都对她抱着相当大的期望。

她很难过,但并不是因为上不了第一志愿,而是樊叔叔和阿姨惋惜的眼神,难过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樊君雅其实不太懂。不过就是分数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在意的?就算失误,她的成绩还是很好呀,至少他考一百年都考不出来。

不过,看出她心情真的很差,连三餐都吃得不多,他当时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线,居然想到在庭院放烟火这招,吆喝她来看。她推开窗时,五彩缤纷的烟火在眼前绽放,他很得意地向她邀功。“漂亮吧?”这可是花光了他这个月的零用钱换来的。不过,乐极必然生悲,一根冲天炮飞到樊阿姨窗口,差点吓得两老心脏病发,还烧掉窗前的黄金葛和一盆樊阿姨心爱的蝴蝶兰,其下场可想而知。

他差点被打烂。

“唉唷,轻点、轻一点啦!”后半夜,他几乎是在哀号声中度过。

“活该!你没事放什么火!”阿姨这次下手很重,她一边挤药膏替他推揉,嘴里骂着,手劲却不由自主放缓了些。

他就不能有一天安分、别闯祸惹事吗?

“什么放火?是放烟火!”差一个字就差粉多了柳!“我就看你心情很不好咩……”

本哝声含糊在嘴里,她听见了,眸光柔和了,笑斥:“猪头!”

语调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只可惜趴在床上唉唉喊痛的男孩,没能察觉。

这是她十八、他十四岁那年的事。

后来,直到她上了大学,他依然坚持每天接送她上课。

她始终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其实可以上更好的学校,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家最近的这一所。

上大学以来,陆陆续续有异性向她表示好感,以前读女校,全副心思都放在课业中,如今,迈入大学门坎是展开灿烂青春的第一页,空白的感情纪录中,逐渐填入色彩。

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清韵秀致的容颜属于耐看型,宛如藏在枝叶间的一朵铃兰,不特别绝艳,但清新特质总引人驻足留连。

人生中第一位告白者,究竟后续如何?樊君雅至今仍没搞清楚,只知道那天他骑车去接她下课,她跟一个男生在交谈,隔着一段距离,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男生追她追得很殷勤。

他只能心里暗急,每天晚上祈祷她不要被追走。

等你满十八岁再说。

小时候追问过她很多次,有一次她被问烦了,回了他这一句。

在她眼里,他一直是小孩,从不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他喜欢她,这一点一直是很认真的。

所以他只能等,等十八岁,她认同他的成年,以及所有成年人的行为。

十八岁以前,不可以向她告白,要追,得等十八岁以后才能追。

三个月,只要再等三个月就好了,晏晏千万别答应别人啊……

他不晓得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晏晏突然脾气爆发,一拳挥了过去。

他整个大傻眼?

记忆中,她一直都是行止端庄、进退得宜、理智成熟的,大人才会老夸她是乖巧的小淑女,从来没见她对谁失控生气过,一直以来也只对他一个人动过粗而已……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让她抓狂成这样?

她大步走向大门口,坐上机车后座,什么也没解释,板着脸说:“回家!”

“喔。”她脸色很难看,樊君雅在她多年的训练下早已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开口只会扫到台风尾,他什么也不敢多问,埋头骑车就对了。

“等一下,去河堤。”她突然又说。晏晏只要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去河堤边坐坐,一个人冷静思考。看来她心情真的很糟糕。

他在附近停车,让她一个人下来,沿着堤岸步行。

他耐心地等待,识相地没有烦她。

半小时之后,她慢慢地走回来,看起来心情已经平静许多,一开口便是:“你又偷骑机车。”

未满十八岁,不可以无照驾驶——她说过很多遍了。

十八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未满十八岁,做的所有行为都会被否定?十八岁以前,整个是废人就是了?

他很不服气,十八岁的依据到底是哪里来的?

以前他还可以乖乖接受、默默等待,不与她抗辩,可是现在大敌环伺,差这三个月,也许影响的就是一辈子的幸福!

“晏晏,那个追你的男生——”

话尾被她熊熊扫过来的一眼瞪掉。“谁告诉你他在追我的?”

“看得出来呀——”

“没这回事。”她再度打断。

“喔。”他不晓得晏晏为什么要否认,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他就这样听。“那你为什么要打他?他欺负你吗?”

如果是的话,那绝对不可以原谅。

他怕她吃了闷亏,受到伤害却闷着不说。

“你讲没关系,我替你出气。”她一直觉得父母死后,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独立又倔强,可是其实不是啊,他一直都在她身边陪她,她受委屈的话,一定会有人让她靠,她哪时才会看清这一点呢?

“谁说他欺负我了?”她奇怪地瞥他一眼。

“没被毛手毛脚?”

“没。”

“没被乱抱乱亲?”

她回敬一记白眼。这种事通常都是他樊大少在做的吧?他到底是哪来这么荒谬的猜测?

“没被下药迷昏、拍果照、做一些乱七八糟……”

“你想死就再说一句!”

阴沉沉的警告让樊君雅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可以肯定她没受到什么无法弥补的身心创伤了。

“那你到底打他做什么?”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忍无可忍,踩到她的底限地雷区,她是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失控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她倏地收口。

“我?”他怎么了?

“没事。”她绕回机车后座。“回家吧。”

“我到底怎么了啦!”

“你争气一点就没事了!”

又扯到这里来!晏晏跟老妈讲的话真是愈来愈像了,三句话不离学业。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有出息?他就不喜欢读书咩!他以为,她可以肯定他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微笑响应他考卷上的另类幽默,不会以成绩好坏来论断一个人未来的发展,可是近几年来,她愈来愈少对他笑,总是逼他读书,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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