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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十分钟的女主角 第10页

作者:凌淑芬

他们就站在一个开阔的地区,外面可能有一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枪手,而他又不愿意进到陌生小镇的车棚内。离开是唯一上策。

“瞧,这位先生上道多了。”车行老板噗地吐了一口烟草汁。

“这是我的车子,请你不要插手。”赵紫绶瞇了瞇杏眸,把购物袋往他怀里一塞,也不管他这个独臂人有没有及时接住。“我不付除了油和水以外的钱,我要求你把多换的东西全换回来。”

“抱歉,办不到。东西都已经拆封了。”老板耸了耸肩,跟她耍皮条。

“妳……”他想插口。

“闭嘴。”她回头警告他,继续跟老板打交道:“这是抢劫!如果你坚持不换回来,我就打电话报警。”

“随便妳啰,警长是我弟弟。”老板懒洋洋地说。

耙情是欺生来着?

“虽然我是个外地人,并不表示我就……”

“该死的!傍他四百块!我们随便找个好一点的餐厅吃饭都不只四百块!拿四百块给他,然后我们离开这里!”章柏言粗鲁地抢过她的皮夹,数了四张百元大钞往老板手上一塞,揪着她的手臂往车子的方向走。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紫绶的好脾气全面挥发殆尽。

她用力挣开章柏言的左手,开始大吼。

“先生,不是每个人都花得起四百块吃一顿饭;不是每个人都没看过扫把,或可以在十七人座的长餐桌吃饭!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民间疾苦』,请你起码了解一下这几个字怎么写!”

怒气勃发的她美丽得惊人。她的眼眸闪闪发亮,双颊因怒火而灿丽嫣红,娇小的身躯在捍卫自己的立场时彷佛骤增成两公尺高,整个人犹如一尊燃烧的忿怒女神。

……慢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章柏言的怒火不比她低。

“我也吃过三块钱一餐的路边速食;我也在餐厅打工洗过盘子!在指控别人之前,请先确定妳自己了解情况!”他戳戳她胸口。“我只知道我们可能惹上更大的麻烦,而如果它发生的话,绝对不是四百块就能搞定的事。我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要保护妳,所以无论妳领不领情,我都该死地期望妳起码心存感激!”

“你这是乡愿!因为担心对方暴力威胁,所以乖乖屈就在不合理的要求之下?顺便告诉你,那四百块是我和戴伦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待会儿找个提款机,我提四千块还妳!”他吼到她面前去。“小表,走!”

戴伦紧紧抱着母亲的双腿,大眼中充满迷惘。

赵紫绶拍开他的手,不让他去牵小孩子。

“你以为人生都是这么容易,给别人一点钱就可以将对方打发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些事不应该用钱来处理的?有些事也不是用钱可以处理的!”

“是吗?这句话从妳口中说出来,可真令人耳目一新!我可不就用钱将妳打发了?”他想也不想地回口讥讽。

赵紫绶俏颜一僵。

章柏言也顿住。

好吧,这话是说得过分了,无论是否为实都不应该在当事人面前呛声,但章柏言骄傲得不愿意道歉。

“那个……咳……好啦,你们小俩口也别吵了,不然打个折算三百九好了。”老板过来打圆场,噗咕又吐了一口烟草汁。

赵紫绶深深看她孩子的父亲一眼,弯腰抱起戴伦,往自己的中古车走去。

“很遗憾你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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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走廊灯,将来来回回的人影拉得长长的。

空气里偶尔有只细微的小虫子飞过,噗噗拍动着翅膀,大多数时候整个空间都是沉谧的。

长腿在灯下来回走了四趟,影子缩短又拉长,拉长又缩短四次。这是章柏言沉思时的习惯。有人耍弄钢笔,有人弹手指,有人玩头发,他习惯走动。运动让他的大脑持续思考。

终于,长腿顿了一顿,转了个弯,迈向走廊底的房间。

房门掩闭着,门缝底下没有光线。但是章柏言知道她醒着。

自重逢之后,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直接叫过对方的名字,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就是“你你你”,好像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只是自己生命的一个过客,就像电影上那些跑龙套的角色,不必特别有名字。

如果将他漫长的一生缩短成一天来看,与赵紫绶的那一段婚姻大概占不到十分钟的比例,她只是他生命中十分钟的女主角。但,无论两人愿意与否,这“十分钟”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发生过,并且共同制造了一个生命。

爱德是对的,赵紫绶值得更好一点的对待。

章柏言深呼吸一下,举手轻轻敲叩她的房门。

几秒钟后,里面响起一声“请进”。

他推开门,一种属于她的甜美气息首先钻入鼻端。

房内是暗的,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照亮赵紫绶的角落。她正蜷在窗前的长椅上,膝上摆着一本杂志,身旁一张小圆桌摆着一杯热气氤氲的饮料,平静地等待他的接近。

月光下的她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白色睡袍装两个她都足够了,太长的部分将她松松地包裹起来,像她老爱用毛线衣包裹小戴伦一样。

章柏言慢慢走到长椅前,居高临下的阴影投在她身上。

赵紫绶神情安详,并未露出被惊扰的模样。倘若她开口问一句“有事吗”,这绝对有助于他的开场,不过赵紫绶完全没有帮他破冰的意愿。

章柏言定在原地半晌。

“我是来道歉的。”男性的声音在月夜中更显低沉。

“嗯。”赵紫绶不轻不慢地回一声,看不出什么反应。

“我知道这几天以来,我的表现极端恶劣。”他耙了下浓发。“实在是过去一个月对我来说就像一场灾难一样。正常的情况,我应该在加勒比海,和当地最知名的香料商谈北美地区的代理权……他们今年研发了一种独门香料,可以让人把烤出来的鸡连骨头一起吞进肚子里;又或者坐镇在纽约总公司,把我的一级主管们吓得屁滚尿流,想尽办法提出一套达成率百分之九十五的季报告,另外还有两百万件更重要的事可以做。”

她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眸底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清冷疏离。

“结果,只因为一个白痴……”他吐了口气,“决定夜袭我,我的行程表全部被打乱了。医生要我起码休假两个月,我的幕僚则是要我放假三个月,妳能想象我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一间乡间庄园的门廊下三个月吗?起码我不能。”

“以你默背自己行事历的方式,倒是一点都不像个失忆的男人。”她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次停顿更久,章柏言又耙了下乌发。

“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我起码知道一个香料王国的执行长应该做些什么事,也知道所有人对我的期望。”

她缓缓将膝上的杂志放在一旁,拿起热可可轻啜一口。

“然后,我来到这里,遇到妳……”他叹了口气,手插进长裤口袋里。“妳无时无刻看起来都是一副该死的冷静模样──我并不习惯这样。妳知道的,当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一团混乱时,如果旁边的人陪他乱成一团,他会觉得好过一点。妳越冷静,就显得我对自己的处境越无能为力。”

“所以你想尽办法要激怒我?”她轻轻颔首。

“当然这不是我态度恶劣的借口,我只是要告诉妳,如果换在其他场合、其他时空,我在许多人眼中勉强还构得上『绅士』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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