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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来运转 第27页

作者:凌淑芬

打开玄关的穿衣柜,眼一扫,衣架的排列是七公分、十五公分、四公分、二十公分换言之,一团混乱。

停顿两秒,冷静地挂好西装外套,往客厅里走。

他的室内拖鞋端端正正放在地毯边缘二十公分处,另一双的右脚则在电视前面,左脚则在窗台上——尽避它们若不是穿在脚上,就应该摆在他那双拖鞋的旁边。

他换上拖鞋,绕过两只大纸箱,三只中型纸箱,一只行李箱,曲曲折折来到卧房前。

打开,没人。

他仍然神情镇定,除了额角有一点抽动。放下公事包,拉开穿衣间的门准备换衣服——

白色跟黑色的衬衫挤成一堆,西装与长裤混杂成一气,放领带的抽屉不翼而飞,袜子没有一双成对。

他看著天花板,深呼吸一下,掉头离开房间,直直走向隔壁的书房。

“玉京子,我对你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你维持基本的生活整洁,白天在家闲著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打包一些衣物和书籍,有空我们就可以载到慈济功德……”

话声戛然而止。

书房里,大大小小的抱枕堆满地,拼成一张缤纷的抱枕床。娇娜的人影陷在满山柔软当中,睡得正酣!

没入抱枕堆中的人儿,两唇微分,轻轻吐著气息,唇瓣犹如刚烤好的草莓蛋糕,粉透绵软;紧致的脸蛋因睡眠放松,颊上染著嫣红色的光晕。她身上只穿著一件他的大衬衫,因为翻动而露出一大片雪胸及玉肩;怀中搂著他睡惯了的大枕头,鼻头在睡梦中抽了一下,复又埋进白枕之中,仿佛从他的味道里找到了无尽的安全感。

他悄没声息地来到她身畔,盘腿坐下。

她的生活习惯落入现代人的眼中,无疑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评价,然而,看著她酣然甜睡、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世界上的纷纷扰扰突然间变得完全不重要。

傍她一堆抱枕,一缕春阳,她就能安然自在地生活著。

他渐渐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她吸引了。许多事情的发生,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成因。她的引人之处,来自於个性中、生活中,俯拾即可得的点点滴滴。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比她更懂得“知足”的道理。

心中的烦躁和牢骚全沉淀了,书房里,只剩下一种宁静的氛围。

何止海棠春睡呢?翠昙春睡也是一般的美景呵!

春有尽时,然而,人情不似春情薄,就让他当那个守定花枝的人吧,不放花零落。

他脑中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我可以彻夜不眠,只为了聆听你的呼息,看你睡去的甜笑,任你在梦中尽情神游。

我可以为了这份甜蜜的降服而付出生命,永远迷失在这美丽的一瞬间。

我不想合上眼睛,不想睡去,因为我会想念你;宝贝,而你的一颦一笑,我都不愿意漏掉。

躺在你的身边,感觉你的心跳,我不禁猜想你梦到了什么?梦中有没有我?而后,我亲吻你的双眼,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我只想与你厮守,直到天荒地老。

我不想闭上眼,不想睡去,因为我会想念你;而,宝贝,你的一丝一毫,我都不愿意漏掉。

睡梦中的人嘤咛一声,打了个小喷嚏苏醒过来。

“啊!你回来了……”她揉揉眼睛,整个人还不是非常清醒。“对不起喔,我刚才在收拾家里,做著做著就打起瞌睡……”

封下来的唇,掩去她含糊不清的解释。

她轻呼一声,人还没清醒就又被吻个天昏地暗。

不管了!她抛去偷懒午睡的罪恶感,快乐地投入他的热情里。

抱枕山里,偶尔飘出几声低笑,几句调侃,以及无数引人绮想的低吟。等两个人终於厮缠够,心满意足地分开时,天色已经微昏。

“我本来真的打算一个人把家里收拾乾净,等你回来了,给你一个惊喜。”

场景已经移到客厅的长毛地毯上,他们盘腿而坐,中央是一大盘刚送来的素食披萨。玉京子一边吃披萨,一边替自己辩驳,嘴角还沾著红鲜的番茄酱。

她身上仍然穿著原来那件大衬衫,只是变得更皱;他身上则只套了一件长裤,额前垂著几绺刘海,凌乱得很性感。

“算了。”

“可是,我整理到一半,太阳从窗户照进来,天空蓝得像一片海,我就忍不住……嗯?你说什么?”

“算了。”他耸耸肩,洁白的牙齿陷进面皮里。

“真的?”她试探性地确认。

“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可以一起整理。”他夹手拿起另一片香菇比较多的披萨,“这一块没有青椒,给你。”

咦?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讲话?她不禁有些意外,分外的小心谨慎起来。

说不定有地雷……

看著她一副小老鼠的模样,夏攻城不禁失笑。

“你在怕什么?活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那可难说,他如果现回原形,一口就可以把她连枝带叶吞掉了。

“每次我把家里弄乱,你都会发脾气,今天怎么静悄悄的?”她心头惴惴。

夏攻城静静看了她几秒钟。

“算了,家里弄乱可以再收拾,那不是很重要的事。”他耸耸肩。

“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同样的对话,我们又要从头来一遍吗?”他放下披萨。

“耶!”玉京子飞扑进他的怀里,兜头兜脑就猛亲一通。“你终於想通了!做人就是要放轻松一点,心情才会舒坦,不然你一天到晚计较那几公分的差距,日子多难过呀。”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他笑道,及时在披萨盒被压扁之前,将它推到安全地带。“我早就看出来你没有天分当一个称职的女主人,所以乾脆放你一马。”

“乱讲!”她跪坐在他大腿上,用力抗议。“明明是你自己洁癖得太严重,哪有人家连吃东西、上厕所要花几分钟的时间都写在记事本上?你的程度已经非常人所能及了!”

“你的懒病和昏睡症也非常人所能及,咱们大哥别笑二哥。”他低笑,咬她雪女敕的脖子一口。

“我们什么时候要离开『这里』?”又笑闹了一阵,她问。

“公私两方面,我已经收尾得差不多了,最多再隔一、两个星期,我们就可以摆月兑这些红尘琐碎。”

之所以会拖延了个把月,只能说是他太善良了,不好意思放著满桌子的公事一走了之,让两个合夥人焦头烂额。

而且,要离开也得有个获场面的“理由”,如果他们就这么平白失踪,会让许多人担心。目前既然已安排妥当,“夏攻城”这副肉身随时可以功成身退。

“一、两个星期吗?”她若有所思地抚著下巴。

“舍不得吗?”

“有一点吧。”她承认。“我最近联络不上晴娃,不晓得她和她主子上哪儿去了,我怕没有机会和她说再见。”

“以后你如果想念朋友,随时可以回来看看他们。”他温柔地啄她一下。

“离开人间之后,我们要去哪里?”

“随便,上哪儿都可以。”月兑却了笨重的形体后,世界各地对他们来说,只是过街和对门的差别而已。“我们先回山林里过几年清静的生活,腻了就回到红尘里四处游历,然后再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从无到有开始打拚,这也是不错的消遣。”

铃铃铃——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大响。

他把最后一口面饼塞进嘴里,翻身按下免持听筒键,让语音散放到整间客厅里。

“喂?”

“……咦?”一个很耳熟的女声惊叫。“天啊!我只是拨通电话试试看而已,没想到真的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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