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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花与仇郎 第9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也不知哪句话、哪个词儿,还是她脸上的神态?骆斌自己也不明白,上一刻还怒火难平,撑得胸膛几欲爆破,这会儿竟奇妙地烟消云散。

这般反反覆覆,脾性不定,他到底怎么了?

※※※

行走或坐,男装果然有其方便之处,静眉正慢慢适应。

来棉田、纺织厂这儿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她适才在外头田埂上和几位大叔大婶说话,又下田里待了会儿。四年来,骆斌教授她的知识与这棉田环环相扣、相互印证,她手握一朵盛开的白棉,唇角荡开美好的弧度。

“今年的棉种很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一名矮胖的大婶笑著挥挥手,“卖个好价钱,给姑娘添嫁奁。”

几名工人全呵呵地笑了开来。

静眉微怔,跟著双颠嫣红,少女情怀,她当然也有醉人又羞人的想望。

幸而那些大叔大婶埋首工作,没再继续调侃她。

天气温暖,连风都如此温柔。她由棉田转回,绕进棉厂里染布匹的场子,里边十分宽广,分切出七、八个方形浅他,池中水五颜六色,红橙黄绿蓝靛紫,都是染布用的色料。

“大小姐!?”染布场的胡管事是个老师傅了,为华家工作大半辈子,他正立在浅池边,持著长竿挑布,眼角瞥见一个少年,定眼瞧清,竟是华家静眉小姐。

“胡师傅。”静眉微笑颔首,走了过去。

“怎么——”胡管事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眼花,再次确认眼前是静眉,不是笑眉。“大小姐怎么——”目光将静眉从头到脚巡上一遍。

“我等骆总管,他说要教我染布。”垂首瞧著自己的装扮,她轻快道:“著男装较为俐落,行动也方便许多呀。”

“这倒是。”胡管事点了点头,接著道:“咱们这位大总管啊,实在了不起,内事外务应对得宜,处理得井井有条,对棉纺织的制作手法更是了如指掌,懂得的东西还真不少。”

“是的。”她淡然回应,早习惯众人对骆斌的称赞。这些年,不只煜哥的名声响遍关中一带,连骆斌亦是,外头的人都知晓,华家有位年轻本事的大总管,手段高超、思维冷静。

“呵呵……没记错的话,骆络管也二十三、四岁啦,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若没有,我倒可以替他介绍介绍,你可不知,城里好几位媒婆都把眼光锁在他身上了,听说意属他的姑娘家可不少,呵呵呵……”他搅动地中正在吸取色料的布,闲话家常。

“胡师傅,让我试试可好?这他褐色染料是用桑树皮熬煮出来的吗?”

胡管事稍稍一顿,很快便回过神来,笑了笑,将手中长竿交给静眉。

“是桑树皮没错,不过还添了点槐树花蕾,所以颜色褐中偏黄。”他教著静眉如何搅竿翻布,忍不住绕回原来话题,“大小姐很常和骆总管在一块,平时有没有听过他提起哪家的姑娘?他这年岁,应该有中意的人才是吧?”

长竽不小心教布匹的一角捆住,静眉咬著唇推动,不知怎地一阵心烦,一会儿抽回竿子,才发觉眉心绷得好紧。

静眉,这是为何?心底幽幽叹息,她眨了眨眼,放松神情。

“我不是……不太清楚他、他喜欢哪家姑娘,胡师傅若想知道,可能得亲自问骆总管本人了。”

“问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骆斌不知何时踏入染布场,话音响起时,人已来到他们身后。

没预料他会如鬼魅般出现,所及话题又牵涉到男女姻缘,教他听见岂不羞煞人?静眉心一慌,手中长竿竟然月兑手,她反射性要去捉握,竿子朝池中倒去,自然而然,她上身跟著往前倾,双手胡乱挥动——

“大小姐!”胡师傅大喊,一旁工作的人更是惊呼连连。

骆斌箭步上前,双手伸出欲托住她的腰,这千钧一发之际,脑中竟浮出适才於华府门口,展煜以手掌合抱她腰肢的画面,他直觉气闷抑郁、难受至极。

他这一停顿,双手僵在半途,接著“咚咚”两响,长竿落入浅池里头,跟著,静眉也跌了进去。

第四章

他呀,待她竟是这般狠心肠!?

就这么眼睁睁、无动於衷地,瞧著她跌落。

扑坐於一池褐染中,望住他伸在半途的一双手,静眉在错愕之外,感觉方寸教谁持著大槌狠狠地捶击,震得神智发麻、不明就里——

遇危急时,拉地一把、不让她落入窘境,这些事在他心里头,竟那么地难以抉择?还需思量再三吗?

霎时,记忆如潮水涌来,她与他相识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栗栗危惧的月夜,他眸中陡现的狠厉成为她心底的阴霾。

这些年,她曾尝试著寻找原因,而日子在平顺中度过,在成长与收获中流逝,让自己以为那样嗜血的、仇恨的、晦恶的目火,仅是恶梦中的片段,她和他亦师亦友,不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是自己会错意吗?

棉厂后院,静眉在平时供工人午后小憩的房中月兑下湿衣,换上一套旧衣裤,是胡师傅帮她找来的,听说是之前在厂里打杂的小厮留下的,她凑合著穿上,总比那些已染成褐黄、又湿又黏的衣服好。

换好衣服,她用块方布随意包住长发,一手推开房门,就见骆斌立在外头,举起手正欲叩门。两人眼神短兵相交,各自一怔。

“你、你没事吧?”他僵硬地问,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过,神色略绶,接著喃喃自言,“没事……就好。”

静眉一语不发,撇开头,跨出门槛迳自从他面前走过,当他隐形一般。

她的落池引起不小的骚动,身上虽没受伤,心里却难过得紧。

“大小姐?”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步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静眉不搭理,做著消极的抗拒,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头小天井。

这天井日照充足,搭起的三层木架子上正晾著一些茜草、苏芳、五倍子、冬青叶等,都是作染料的用材,当然,也少不了染在她身上、衣上、发上的桑树皮和槐树花蕾。

今天本该有趣而欢愉,哪里知道演变至斯?希望消息不会传到爹爹和煜哥耳里才好,怕是要大惊小敝地为她担忧。静眉心想。

绕过木架子,她来到天井中央的水井旁,弯身从井里汲水,才丢下木桶,一双男性的大掌已握住井绳,主动将事情接手。

她唇一咬,也不同他争抢,直接坐在井边的大石上,把包布扯下——

一头黑丝浸过褐染,黏黏腻腻的,原先爽朗的发髻也变了形,兀自滴水,在地上聚成小小湿印,她垂首瞧著,说不清为什么,突地冒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这时,满满一桶净水送至她膝边,正巧映出她轻泛泪花的脸,和那男子深静面容,两人视线在水面上再次相遇,静眉心一凛,困窘难堪,咬著唇侧开上身。

“对不起。”骆斌打破沉默。

闻言,静眉双肩微微颤动,仍是无语。

“我打了水,请小姐梳洗。”如以往,他的声音清冷平淡。

静眉瞥了眼那桶水,终於肯动了,二话不说,她撩水泼在发上,用十指梳著乱发,沾上染料的发变得黏腻纠结,她心中气闷,发泄在动作上,好粗鲁地扯著自己的发,扯得头皮发疼,愈疼愈要去扯,平时闺秀的模样和温雅的举止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毫无预警,骆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让她再自虐。

“做什么?”肌肤的接触教她浑身一震,小脸倏地抬起,那对兔儿般澄净的眼眸蒙上泪雾,是执拗和轻怨。“你、你放开啦!”他这么捉住她、盯住她,神色阴郁,到底什么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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