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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沉吟 第26页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我试图寻死,拖着一副肮脏躯体,日日夜夜纠缠在梦中的恶鬼……我受不了。好几回在鬼门关兜转,我进不去,又是四爷将我拉回人间。妳懂了吗?别再为难四爷了,他指天立誓对那晚所见绝不泄漏半句,要我好好活下,不准再有轻生念头……涤心姑娘,别要难为他了,四爷如此重义守信,我知道他宁可让妳误解,也不愿失信于渡芸的。”

自责慢慢扩大,涤心体认着一份强烈的内疚,懊恼与失意接续涌入心头。此刻的涤心,便在这自责、内疚、懊恼和失意中沉浮。

她不该疑虑,却教怀疑的种子在心田发芽;不该追究,却执意而为,伤害了渡芸也侮辱大郎哥一片心意。这便是自己所求的吗?何时,她亦陷入可怜的嫉妒当中,如此看待自己与大郎哥的情意,她不是知他、解他吗?果真这般,怎会不信任他,让两人走到这等田地?

浑沌的恐惧愈来愈清晰,经历一番,她有何颜面见他?是她背弃相知相许的诺言,她对武尘所做的伤害,已轻蔑一个男子的人格。

想起首次因渡芸而起的争执,他犀利的话犹在耳边。

妳若执意而为,那诺言便是尽昂神明,果真这般,我已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涤心痛苦摇首,心中已然清楚,若大郎哥选择别的女子,她不能怪谁,全是自己促成的结果。

“对不起……”太迟了,已难弥补。涤心心知肚明,但这句歉言发自内心,她诚恳地希望渡芸能够知晓。

静默了一会儿,渡芸幽然柔软的声调再度传来,“瞧,这片湖如此之美,我时常想着有朝一日它会洗净我一身的污秽,还来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那不是妳的错,自始至终是命运捉弄,渡芸,妳是好姑娘,妳该知道──啊!渡芸!”涤心厉声惊呼,眼睁睁看着湖边的人跃入水中,激起大片水花。

“不要!不要!”她喊着,以为渡芸再度寻死,什么也管不着了,迅捷无比地冲向湖边跟着纵身跳入。

是她害的,是她勾起渡芸的伤心往事,是她!全是她!涤心绝望地想,湖水奇冻无比,她艰难地划动双手,在清澈的寒水中寻找渡芸的踪影。

衣角让一股力量往后拉扯,她拨开水偏过身子,在一片透明沁蓝里瞧见渡芸微笑的脸,彷佛有些惊异涤心会跟着跃入。她一手划水,一手指了指上方,涤心朝她点头,两条鱼般的身影往湖面游去。

眼见就要突破而出,涤心心中有异,感觉身边无人跟上,一回头,竟见渡芸让湖底植物缠住小脚,挣月兑不开。涤心连忙掉头回身,憋住一口气迅速朝她游来,费了番工夫才助她月兑离。

当两人撑身突出水面,力气几已用尽,差些又要沉下,然后是一双健臂同时捞起两具湿淋淋的身躯。他足尖轻点,留下湖面几朵涟漪,转瞬间,三人已安全回到坚实草地。

两个姑娘都冻白了脸,一个靠在武尘右肩,一个瘫在他的左胸。

涤心喘着气,呵出冰冷烟雾,瞧见渡芸楚楚可怜的容貌,眼睫轻颤颤的,菱唇淡淡抿着,心一痛,知道自己该割舍些什么了。

她践踏了一段可贵情意,辜负双双许下的誓言。

配不上大郎哥的人,其实是她,不是渡芸。

猛地推开武尘的胸怀,失去他的支持涤心摇摇欲坠,仍是咬牙硬撑起身子,眸光直勾勾瞪住扶持的两人。她的脸苍白似鬼,齿牙不住颤动,冷!无止境的寒冷,心中是对自己的心灰意冷。

彼不得涤心是否又有误解,武尘揽住渡芸虚弱身子,眼阵阴霾遍布。

“这是怎么回事?”他目光扫向涤心,等着回答。

“四爷,是我……”

“我心里不畅快,你护她?!我偏要逼她把事说清楚!”她抢在渡芸说明前将事实曲解。要舍就要舍得彻底,连大郎哥心中对她的留恋也一并斩断。

“妳逼她?!”武尘双眉纠结,好似大受打击,感觉眼前的涤心离自己好远,深沉的冷漠挡在两人之间。“我说过要妳别来扰她,妳我之间的事,不该牵扯上第三人。”那语调少有怒气,是满腔满月复的失望。

他对她心冷吗?很好呵……因为她对自己亦相同。

“四爷,涤心姑娘没逼我!她──”

“我是强逼她,那又如何?”涤心不理渡芸的焦急,再次快语打断她的解释,下颚一抬,“妳若不是怕我逼问,何以情急地跳入水中?我是想知道你们暗地里搞什么鬼,可不想把妳逼死呵!害得我弄了一身湿!”

渡芸怔住了。方才自己绝非轻生,只是一时间的念头想浸婬在湖水中,这举动以往并非没有,她泳技不错,刚刚让水草缠住脚,还亏涤心救了她。

“涤心姑娘……妳为何要这样说?不是这样的。”

“什么叫不是这样?妳明明拖累我,害我又湿又冷!”

“涤心!妳闹够了没?!”武尘严厉喊住她。从来,他不曾用那般的语气唤她的名字。“我原以为自己误解妳,昨日我懊悔不已,气自己为何那样待妳,急急想同妳解释。妳一直是个明理好心的姑娘,在我心中占着最重要的位置,我们已这么的要好,互解心意相知相惜……我以为是,以为找到一生伴侣……妳、妳为何不信我?为何……”

涤心原本想故意再逞强几句,但心脏一阵紧缩,武尘的漠然失意吞噬她所有勇气,她再也潇洒不起来了,将头侧开却瞧见孤伶伶躺在地上的扎花风车。

眼眶刺疼的热流她咬牙逼退,满不在乎。

“是你先欺骗我,你跟这个女子……你们……”天可怜见,她无法继续说下,原来心这么脆弱,她为武尘心疼,不敢再看他受伤的模样。

武尘用尽力气呼吸,胸口发涨,双目睖瞪住教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声音彷佛从很远很远的山谷飘来,清冷虚幻。

“妳走,我不想见妳。”

“我想……我们都该好好想想。”涤心轻描淡写道,望住武尘偏开脸,她唇动了动欲说些什么,随即却又打住。

能说些什么呢?这结果是自己一手所成,她该为自己喝采、为自己鼓掌,不该这么痛苦。

“你……保重。”

为我保重。她暗自乞求。

武尘冷漠无语,目光不愿与她接触。

甩掉那份踌躇,涤心毅然转身,湿发飞溅出水珠。下意识举步移动,每一脚这么的沉重与心痛,她挺直双肩强撑着,不回首、不迟疑,一步一步走出被她亲手断送的天地。

行尸走肉般回到寨中大厅,涤心不知道该走往何处,怔怔立在厅前,感觉身子就要瘫软在地,思想完全的空白。

“涤心,妳跑到哪儿去了?我要同妳招认一件事,先说啦!可不准生气。我在马车里拿了妳的扎花风车逗小思慈玩,没想到一不注意,这女娃将车花塞在嘴中咬了,口水沾湿一大片,贺兰说渡芸姑娘手艺极巧,我昨儿个便拿去请她帮忙修补,现在扎花风车还在她那儿,待会儿我──”

卿鸿边说着,怀抱孩子同贺兰相偕而来,待走近瞧清了她,不由得双双惊呼,“天啊!妳怎么了?!”

“妳跌到水里了吗?老天爷,全身跟冰柱一样!妳脸怎么这么白?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回房换衣服啊!”卿鸿急催。

“涤心、涤心,妳怎么了?”贺兰握住她冰冻的手,关心地摇动着。

涤心抬起头,面对着两张真诚关切的脸庞,她听着焦急的呼唤,心中痛楚再难承受,猛地扑进贺兰怀中,她终于哭出声来,一面哭,一面低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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