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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上) 第23页

作者:雷恩那

她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他道:“羽飞死后,珑玥好长一阵子不笑不语,连泪也不懂得流了,后来……她……”眉峰略蹙,欲言又止一般,迟疑之色刷过瞳底,瞬兴瞬消。

他抿抿唇再次拾话。“一次的机缘,珑玥与『水月庵』的尼众有了往来之后不久便入庵中带发清修。这些年,我时不时会去看她,岂知某日去探,她竟已离开,询问庵中众位女尼,才知她往南方来,随着她的领修师父一访此地。”他扯了扯唇。“如今倒是不错,都决意在此出家了。”

他的神情莫可奈何,薄唇却扯出嘲弄,那样的表情是针对他自己——自觉自己尽了全力,仍然无力扭转局势;自觉该放开谁、成全谁,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远从北方追寻到此,就为寻一抹芳踪、一道倩影。

他嘲弄自己。

夏晓清只觉心痛。

眼眶热到受不住,她用力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

“那……那珑玥姑娘之所以出家带戒,主要是因宫二爷之死,真让她心如槁灰了,是吗?”所以任凭他费尽心思追到此地,与那姑娘谈过、劝过,也没能挽回姑娘心意,是这样吗?

“珑玥之所以入拂门,不仅仅是因二弟之死……”宫静川往后靠着树干,徐长吐呐,日阳筛过叶缝投落在他脸上、身上,那光点在他肤上、肩上跳动,是明亮的,却又矛盾晦暗。他接续道:“她以为自己是颗祸星,命格奇诡,罪孽深重,注定终生孤寡。”

“什、什么?”她再次怔然。

爆静川瞥她一眼,很快又挪正视线,直直看着前方,嘴上又是那道似笑非笑的弧,带着浮出表面的苦涩,徐慢言语——

“不能怪她这样胡思乱想,她五岁便失去双亲……”叹息。“方家那把吞噬家业与挚亲的大火,是她一个小小五岁的娃儿玩火玩出来的,她无法不那样想……然后是我娘病重,药石罔效,而后我爹与二弟的意外,她把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是不祥之人,才会让身边的人纷纷遭难,正因如此,只能往修佛之路走,望能减消今生罪孽,为他人与自己积福积善,盼来生顺遂。”

你也这样认为吗?

夏晓清细细喘息,一瞬也不瞬地望他。

你也认为方珑明是不祥人,那一切的不幸皆因她命格诡异引起的吗?

然后,是他舒放的眉、微蒙眬的眼,还有放弛的面部线条……他哼笑,满不在乎,只觉荒谬,那让她整颗心、整个神魂为之震荡。

何须去问?

她知道的,如果他真认同方珑玥的说法,真认为那姑娘是不祥人,也就不会千里迢迢从北方南下,追寻对方来此。

他这样的一个男人,身为“松辽宫家”的主爷,肩上担负沉重之责,长子心态与大男人的思维驱使,只会让他想照顾好身边所有人吧?

说到底,她是艳羡的。

她明白自己妄想、不争气、软骨头,但是啊但是,就是羡慕那些在他身边,受他源源不绝关爱的人儿。

暗暗吞咽喉中津唾,她润了润唇,道:“那……那宫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低声问。

“珑玥姑娘执意入佛门,可能终其一生也不回北方……宫爷……该怎么办?”

他们俩再一次四目相交。

她的瞳盈盈如水,即便怅惘,那样的颜色亦幽然若梦。

他的眼则有火苗奇诡划过,如流星闪掠,快得教人无法捕捉。

第十四章

他定定望进她瞳里,或须臾、或许久,薄而形正的唇幽邈一勾。“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不论她身在何处,都会照看着她。”

夏晓清亦定定望他,说不出的酸涩在胸中漫流,但又如此甘之如饴。

他所答的,与她所想的,全无二致。

只是这突如算来的心酸心痛,如狂风大浪罩头打脸扑将过来,为他,为他心上那姑娘,亦为自己,所以痛上加痛。

她试着牵动唇角,试过几次才扬出浅淡弧度。

她低幽喃语:“是……我知道的……合该如此,我是知道的……”

在这一刻,宫静川紧盯她不放,那波涛汹涌般的晦暗被他极力掩下。

她说她知道。

他其实不太明白,她知道些什么,也不太明白,那样的轻喃为何会让他呼吸陡窒,胸中鼓噪,竟让他想……想把更多底细曝露出来……

方珑玥受剃度之礼的这一天,“静慈庵”的观音佛祖殿上除庵中尼众,还有宫静川和夏晓清两位“红尘中人”前来观礼。

整个过程简单且庄重。

受度者诚心跪在佛祖前,双手合十,剃度者接过弟子备上的刀早——

第一刀,断除一切恶。

第二刀,愿行一切善。

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

青丝落地,削发为尼,换上僧服,从此便是佛门之人。

爆静川沉默观完礼离开“静慈庵”时他神色平静。

安丹原等在外头,见夏晓清跟在自家主子身旁一道走出庵门,不知为何,就觉还是别上前搅扰。

再说了,今儿个日子不一般,主子心绪难测,究竟是阴、是晴实在不好说,既是如此,就让胆大的姑娘帮忙试水温啊!

“爷、夏姑娘,您俩缓行啊,咱先奔回河岸瞧瞧,知会邢叔备船。”船不早就备在岸边?他胡乱丢出个理由,不仅自个儿先跑,还把今日陪小姐外出的大智一起揪走。后者天生远钝些,尚未想到拒绝,人已被拉着跑。

这一条通往河岸的桑林坡土道,三天前他们才同行过。

夏晓清瞅了男人侧影一眼,今天的他显得十分静默。

他说他是无趣之人,但光是这样走在一起,即便不交一词,她的心已怦然蠢动……这三天,她脑海中不断回旋他所说的那些事,却也察觉到在那当中,有几次他曾欲言又止。

或者交往再深些,他会原竟再与她倾谈,便如……如知交之友……

然,夏晓清,你扪心自问,你想的只是与他成知己,如此而已吗?

是吗?

是吗?

她举袖轻按衣内那方双心玉,心思左突右冲,面泛潮红。

不……她要的,不仅止于当他的知已!

她很贪,很不自量力,但……可不可能……他和她……如果……如果……

爆静川察觉到古怪,步伐一顿,侧颜看她。

“怎么了?”男嗓有些暗哑,他方才似乎也陷进自己思绪中,此时虽召回心神,眉宇间犹留极薄的疏离气味。

夏晓清心音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轰得她两耳隆隆响。

“你怎么了?”男人再问,转正身躯面对她。

这条土道再走一会儿就到河岸,此时就她与他,立在桑陌之上,因缘际会,机缘巧至,这样的片刻稍纵即逝,她想……想把握住,虽是不自晕力、不知羞耻、荒诞不经,她却不愿只去遐想……

五根修长有力度的指在她迷蒙眼前轻挥。“你究竟——”

她忽地抓下他的手,抓下来了,却握住未放。

爆静川心中一跳,看着那双扣住他麦色大手的白皙秀荑,然后抬眉再看那张明显被红潮淹没的秀容。

他动也未动,由着她,却觉她手心异常温热。

他暗暗呼吸吐呐,眉峰轻蹙,注视她的那双眼中带着不解。

“宫爷,我……我想……”

夏晓清咽咽口中津液,踌躇着,接着……却胆气不足船垂下眸睫。

突然间,她抛开烫手山芋般松开他的大手,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扣着他没放。

“你想什么?”宫静川很快已沉稳下来。

夏晓清盯着他的胸前一会儿,重整旗鼓,两手在身侧悄悄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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