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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合花(下) 第28页

作者:雷恩那

午饭的桌上尽是江寒波爱吃的菜色。

糖醋鱼、粉蒸排骨、卤牛肉……他捧着盛满米饭的大碗,大口、大口吞食。

“吃点菜,别光吃肉啊!”李流玉暗暗叹气,硬是挟了一大箸刚炒好的空心菜搁进他碗里。见他扒饭的动作顿了顿,她秀眉一扭。“吃。”

江寒波浓眉也一扭,瞪她一眼,又瞪着碗里青菜,最后撒了撇嘴,还是张口把空心菜给吞了。

李流玉抿唇笑,当然不会这样就饶过他,又陆续挟了好几箸菜放进他碗里,知道他总听她的话,他不爱吃菜,可她挟给他的,他就吃。

午饭结束,不管是肉是菜还是大碗米饭,全被清得干净无比,连一粒米都没留。

江寒波见囤积在灶房后的柴片已不足,遂抓着斧头在后面劈起柴,他劈得专注,一会儿已弄好一堆,前头此时来了人,那人跟流玉熟稔地交谈,他边收拾散落一地的柴片,边凝神去听,是那个三天两头就过来串门子的朱大婶。

外边,朱家大婶送来三条苦瓜,嗓门清亮道——

“刚从棚架上摘下来的,天这么热,多吃点苦瓜降火气。”

“谢谢大婶。”流玉笑容满面地收了礼,回赠了对方一小盒香粉。“这粉是我自家做的,春天时候河畔开了些花,我采花,将花风干之后研磨出来的,大婶拿回去用用,抹在脸上、身上或是弹些在衣衫上,都行。”

流玉所制的香粉、香膏等等,在这河畔小村早就广受喜爱,此时朱大婶见那香粉盒,笑得合不拢嘴,欢喜地收了回礼,嘴上却道:“哎呀,这反倒是我占了便宜,多不好意思!”

“大婶若喜欢用,我往后就多做一些。”远亲不如近邻,总得打好关系。

朱大婶笑咪咪地跟她聊,说了会儿话后,大婶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流玉啊,你那兄弟今年几岁了?满二十了吧?”

李流玉先是一怔,眨眨眸,跟着才点了点头。“刚满二十。”

“那好那好,罗家那个阿玉丫头今年十八,这么配起来挺好。”朱大婶自言自语几句,忽地拉住她的手,热心热怀道:“是这样的,我这次其实是受人之托,想过来跟你探个信儿。你也知道这小村适婚的小伙子、大伙子全往城里做生意、学手艺去了,留下的尽是一些大叔、老伯,但你那位兄弟当真不一样啊,长得俊,体格又好,姑娘家见着没有不喜爱的,那罗家跟咱们家又常往来,知道他们家阿玉对你那兄弟有意思,就托我来说个媒。长姊如母啊,你能否去跟你兄弟说说,瞧这事成不成?”

李流玉再次怔住。

这些年她随师弟寻找“血鹿胎”,对外多以姊弟相称,来到这个小村,村民们有人问起她和江寒波的关系时,她亦是循用旧例,直接道明他们俩是姊弟。

如今“小弟”的婚事竟问到她这个“长姊”头上了。

“嗯……唔……好。我会跟他说的。”喉里尽是涩味,她脸有点苦。

但得到回应的朱大婶丝毫没瞧出来,又跟她说了些话才离开。

倚门而立,她怔怔然杵了好半晌,等转过身来,心中一悸,江寒波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沉着眉,肃着眼,抿着嘴,直勾勾注视她。

他肯定听到了。

突然间,她竟感到一阵心虚,不自觉垂下玉颈。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姊姊。”后面两字从他口中吐出,听起来特别刺耳。

李流玉咬咬唇,硬是逼自己开口。“朱大婶只是托我问问而已……你不喜欢,那我回了她便是……”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他口气陡硬,下颚紧绷,英俊面庞布满戾气。“为何非得我不喜欢,你才要回了对方?为何你方才不直接回绝掉?我对你……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吗?有人上门替我作媒,你抢也不抢,还帮忙牵线,你是要我娶妾啊?!”

李流玉头一遭被自个儿师弟训得一愣一愣。

心虚感不断扩张中,脑子突然不好使了,所以她实在不知接下来怎会说出那句话,但意识到时,话已出口,放出八匹千是马也追不回来。她呐呐嚅唇道——

“……你又还没娶妻,没有妻子,说什么娶妾?”

结果,她这句话让江寒波整个炸窝了!

他气得脸色铁青,大拳一挥,砰地巨响,硬生生将小厅的桌子从中捶爆。

李流玉吓了一大跳,一手压住自己嘴巴,一手按在胸口。

她怔望着他用力调息的模样,宽阔胸膛起伏剧烈,双肩耸动不停。

她吓着了,但渗出眸眶的泪水并非惊吓之因,而是心中疼痛。

她真的很糟糕,明明知晓他的情意,那种执拗、纯粹、真实且深刻的情意,她却总是裹足不前,明明这么喜爱他的,喜爱到想陪他终老一生,为什么仍要瞻前顾后,这般小心翼翼?

是因为觉得她和他都太年轻,却又经历过太多,心都苍老了吗?

她怎么这么笨?怎么可以让其他女孩儿家有机可乘?怎能明白他的心意,却又不懂回应、不会珍惜,一迳以为两人之间这样便足够?

以往她一条命如风中飞絮,下一刻飘到哪儿都没法确定,如今大好了,她的心还留在过往的阴影里,所以迟迟不肯往前踏出吗?

笨死了,李流玉!

稳下心绪,她正要出声唤他,江寒波突然头一甩,大踏步走出屋门。

“寒波——”她急唤。

他没有理她,扛起搁在竹篱边的锄头,头也不回地走掉。

江寒波一直到日落西山、天整个暗下,才停了田里的活儿,扛着锄头慢吞吞回家。

家。

他有个家。

他和她两个人的小地方。

可是努力这么久,以为抓牢她、与她再亲近不过了,为何最后还是只有他一头热?

他没谈过感情,但那柔软的情愫不经他允许就缠绕于心,他都还弄不懂,整个人就栽进去,眼里只有师姊,只她一个,再没有谁。

她是被他纠缠到怕了吧?

脑中晃过这想法,他竟扯唇笑,他没能瞧见自己的笑,那样的笑认命又苦恼。

罢望见小屋,他便看到一抹纤瘦身影在竹篱笆外徘徊。

他心中一悸,步伐略顿,但那姑娘已远远瞧见他的身影,竟朝他迎了过来。

小跑到他面前,李流玉双眸泛光,欣喜神色夹带一丝不及掩去的仓皇,女子似惊怕之事突然间解快,一颗心重重安回原来位置,脸上表情却没能收拾干净。

“你回来啦……”她在离他约一臂之距的地方煞住脚步,笑问。

他定定看她,僵硬颔首。

她笑得更美。“我煮好晚饭了,炖了苦瓜排骨汤,还蒸了两颗水葱蛋,你肯定肚饿了吧?回去我端盆水让你洗洗手,咱们就开饭。”

想起白日之事,他心里仍有芥蒂,五官还是僵的,但见她笑容可掬的模样,他即便想狠心对待也是徒劳无功,最后只是沉默不语。静静跟着她走回去,回到那个被他认定是“家”的地方。

晚饭时候,他依旧扒了两大碗米饭,将她煮的菜肴扫个精光。

吃完饭,沉默地帮她收拾好碗筷,他趁夜溜到河边洗了澡,潺潺河水清澈凉爽,从头到脚消了他的暑气,却消不掉他心中郁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对上她,他都是乖乖挨宰的分,往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他再怒个几回准要呕血。这一回,绝对要跟她谈个清楚明白,以杜绝此“歪风”!

他攥紧双手,踏着坚定的步伐冲回屋子,冲过小厅,冲到她房前,想也未想便推门而入——

“流玉,我——呃!”猛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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