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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 第6页

作者:雷恩那

“公子不必如此……”她忍着一抽一抽的、有形的、无形的心痛,白着脸,一字字磨出双唇。“你既已替我留了命,我自会好好珍惜……”略顿,扯了扯唇角。“当年公子陪我躺在雪层里,我便说过……只要有一线活命的机会,就该努力活着……如今公子手下留情,阿实很承这个情,待我把伤养好,这些事……我谁都不告诉,也、也不会怪罪谁……”喘息,徐徐拉长呼息,想让胸口别纠得这么紧。“……我只求一事,求公子别再骗阿实,公子心好,我喜欢,公子心恶,我也喜欢的,但就是不愿公子骗阿实,所以……所以你别再说那些哄人的话,也别做那些能收买人心的事……别……别再让我以为公子真有情……”断了念想,断少,她的心也就不那么痛。

说完话,她觑向他,气息忽地一滞。

他双眉压得极沉,目光更是深沉难,测摆明是动了怒。

他动怒,无形怒涛翻涌而出,周遭之气骤绷。

他瞪着她,带看挟柔的双目忽而含霜伴雪。

她不惊无惧注视着他,心轻颤,却坦坦然。

他抿紧薄唇,明明发大火了,却未对她撒气。

长身沉静立起,那张俊庞上的怒色眨眼间已敛得干净,起身时,指间犹然勾着她的发,他挲了挲,略紧一握才放开。

“你的伤虽裹了药,外敷后还需内服,我去取汤药过来。倘是累了,再睡会儿,等会儿再唤你喝药。”叮嘱之语仍说得徐慢低柔。

樊香实将半张脸压进枕中,任发丝轻覆,她不哼声,感觉他仍在看她,片刻过去才听到密室壁门滑开之声。他终于离去了。

花很香。

她张开眸子,那匣子小白花无辜地躺在那儿。

想像他摘花的身影,内心不禁一荡,但如今的她是如梦初醒,会心动,无力回天的心动,却也明白事情底蕴,不再自困。

细想想,她软声指责公子骗她,其实,他从未欺她。那一年他便说了,他想将她带回“松涛居”,养得肥肥女敕女敕再宰杀,问她跟不跟?是她一迳赖着他、喜欢上他,他把话挑明了,她却半句不信。

想起小伍说的,这几日都是公子亲自照看她,那肯定什么丑态都被他瞧尽,在他面前真连一丁点儿尊严都没了……既是醒了,既是留了命,她就得快快养好自个儿,养好了,也才有力气去想将来该何去何从。

不愿再欠他,除了一条命,她什么也没了。

这一次,她真是孑然一身……

第11章(2)

炼丹房那张平时用来打坐行气的榻上犹印着血渍,他没让药僮换下。

那里樊香实的血。

那晚在“夜合荡”的六角亭台里,他对她下手,抱她疾驰来此时,将她锁在炼丹房中,那些血渍正是那时留下的。在他取完那三滴心头血,封她血脉将钢针拔出时,再如何利落小心,仍让她胸前溅了血。

下手时,他相当冷静,情绪冰封近乎无情。

那姑娘喜爱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弃她吗?

菱歌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响起,他记得那个早烙在心上的答案——

他能。

只是时机未到。

如今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封无涯将殷菱歌送回,正中他下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要的这股“东风”早养在身边,有什么好迟疑?

他无丝毫迟疑,却不知事后心思会紊乱至此。

他养着她,原就存着宰杀她的念想,他行恶,恶人本该行恶,他没有半分愧疚,却在她半身淌血、面白若纸时恍了神思。

说穿了,不就是个姑娘而已,养在身边跟养条狗没两样,待她一点点好,她就掏心掏肺,想往他身上蹭些温情,仅是如此而已。

我见过阿实和你在一块儿的模样,她望着你时,眼睛总是水亮亮……

经过“这一役”,应该再难见她望向他时水亮亮的眼神了。

惋惜吗?

他一时间竟答不出来,但见她清醒后避他的模样,无由地让他心头起火。

为她摘花,那是一时兴起,下意识想见她笑……她却已不信他。

这是必然的结果,他早该了然于,心何须发怒?

樊香实可弃,如今的她尚余什么价道?

他未取尽她心头血已是心慈手软,养着她的这几年,他把她想望的一切全堆到她面前,待她还不够好吗?

鲍子心好,我喜欢,公子心恶,我也喜欢的,但就是不愿公子骗阿实……

他胸中陡窒,指力不禁一掐,“砰”地厉响,一只陶土药壶碎在他掌里。

“公子!”适才被赶出密室的小伍原本惴惴不安地躲在一旁模着手边事,见陆芳远从密室出来,一路晃到炼丹房隔屋的煎药小房,他仍是不敢上前,突见自家公子提爆烧烫烫的药壶,里头药汁尽泄,公子不觉烫,他都拧心了。

不只小伍,几个在声的药僮全吓了一大跳。

小伍寻思快些,立即端上脸盆水,急声道:“那药汁烫手,公子快浸浸!”

陆芳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碍事。”

碎片割伤手掌,幸好仅是细细两、三道,他浑不在意,只瞅了眼地上药渣,问:“这是煎给小姐的药?”

“是。”答话的小药僮忙蹲下去收拾。

樊香实的三滴心头血,在当日已被他混入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为菱歌搜罗到的奇珍药材中,熬制成浆,再凝浆成膏,而后揉制过筛,筛出共十粒药丸。

他每日让殷菱歌服一丸,再辅以汤药与行针过穴,在第七日上,殷菱歌终于清醒,第十日已能出声,但仍需要长期调养。

倘是在以往还看不清自己真面目之时,师妹虚弱到无法下榻,每日醒着的时候不出一个时辰,他一颗心肯定高悬不下,时时守在师妹身边事必躬亲。

然,此时此际,人事已非。

“再重新熬一碗送去。”他面无表情地交代。

“是,公子。”

他走近另一只正搁在小火炉上熬得滚沸的药壶,刚要揭盖,一旁小伍已道:“公子,那是阿实的汤药,差不多熬好了,您……呃?”

揭盖瞅了眼,陆芳远也不惧烫,徒手抓着壶柄将药汁倒进白盅里。

他看着汤色,确认药香,然后舀了一小匙亲尝。

蓦地,脑中闪过一道雷电——

这些天,他心确实高悬不下,却不为菱歌;他也时时守在某人身侧,事必躬亲,那人更非菱歌。

他何须这么做?

自问时,答不出,内心一阵厌烦,继又想起密室里那姑娘闪避的眼神、说出的话,烦闷感便层层堆叠,嘴里尝的、鼻中嗅的,尽是恼恨滋味。

“将药端去密室。”他突然把那盅汤药递给愣在一旁的小伍。

垂着宽袖,他一脚都已跨出煎药小房,却头也没回又丢下一句。“记住,喊她起来,盯着她把药喝完。”

“……是,公子。”小伍当然知道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听主子这语气……也不晓得哪里不痛快?

樊香实结束十多天的“闭关调养”醒来后的隔日,终于从炼丹房后的密室搬回“空山明月院”,而且是陆芳远亲自帮她搬,一路横抱她走回院内。

毕竟是主子的院落,居落内的人要想进来探望,总得趁主子不在,偷偷模模溜进来,又或是趁着帮她送水、送药、送饭菜时,停下来与她多聊几句。

樊香实很感激这些人,每每有人来探看,她总强撑精神笑得开怀,不想让他人挂心起疑,若问起她的病,只说是练功时严重岔气、呕了血,且心经带损,才需在密室静心调养。

不过,当婆婆和大娘问起公子和她之间的事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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