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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浪花 第10页

作者:雷恩那

“杀死恶鬼……恶鬼……杀死他……杀死他……”睁着眼,傅蕊仍喃喃不歇。

“蕊姊,醒醒啊!他死了,没有恶鬼了!你、你杀死恶鬼了,你把他们全杀死了……”眼泪依然流出来,止也难止,不受控制。然而,不只她哭了,在场姊妹们全一起掉泪,所以啊,如何能止?花咏夜用力吸吸鼻子,冲着那张颊面有着咬痕的秀脸咧嘴笑。

“三姑娘……”

“是啊,是我,蕊姊,是我。”

“我把恶鬼杀死了,你不能跟他去,不能够……”紧紧抓住花咏夜的手腕。

“嗯!”花咏夜用力点头。“我不跟他去!你杀死他,救了我,我们往后要一起玩,姊妹们全一起玩,我不跟他去。蕊姊……蕊姊……不要死,你别想死……”

第3章(2)

暗蕊眸珠颤了颤,仿佛想着事,忽而,她勾唇笑,放松了抓握的力道。“三姑娘,我喜欢跟姊妹们一起玩,大家这么好……这么好……”

“那就留下来,别死。”她是被她方才玉石俱焚的决心吓到了。“蕊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一次在恶鬼老巢里找到十多个姑娘,她们需要咱们的援手,你也晓得,‘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你说啊,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照顾这十多位姑娘?你若撒手不管,‘飞霞楼’少掉一员大将,那可怎么办才好?”

一听,傅蕊轻抽了口气,神智似乎又更清醒。

她怔怔望着花咏夜,眸中渐聚水气,许久许久,才嚅着唇哑声说——

“我……我们得照顾好那些姑娘,她们很可怜的,她们……她们很可怜的,三姑娘,我得照顾好她们,不能死,我不会死……三姑娘……她们唔……她们……唔哇啊啊啊——”她陡地放声大哭,也终于能放声大哭。

压在心头的恨随着哭声化成绵绵怅惘,傅蕊哭自己的遭遇,也哭他人的不幸,但,能哭出来很好,大哭过后,意识便醒了,该放下的都能试着放下,心智将更加清明。

“谢谢你,蕊姊,我……我谢谢你……”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有地方置落,花咏夜泪水奔流,但唇瓣扬笑。

她哭着,也笑着,难过着,也开心着。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首次哭得泪汪汪又脸花花,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乐意哭,因为心里涨满感情,觉得老天爷还是有眼的,一切善恶终有报。

然后,一只大手抚上她的湿颊。

她扬睫一瞧,与余皂秋的深目紧紧对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指端一下下拭去她的泪。

他的手指粗糙却温热,动作温柔,脸上的神态很耐人寻味,似乎是苦恼着、迷惑着,再加上一些些的不知所措。

花咏夜对着他笑,弯弯的泪眸,翘翘的唇角。

……啊,是了,她是专程来找他发火的!她突然记起。

忽地,她脸一拉,撇开头,喜与怒的转换比翻书还快,明摆着不想理他,最后还招来楼中姊妹帮忙把傅蕊抬出林子。

若要说她过河拆桥,利用他救人后又不理会他,她花咏夜也认了。

没错,她就是过河拆桥,想怎样?!

有本事……哼,有本事来咬她啊!

当地官府的派兵晚晚才到,花咏夜不清楚余皂秋是否事前有联系过那些人,也许官府是听闻风声后,才“慢慢”让人赶过来。

但,晚来总比不到好。

辟兵捉强盗,只是官兵到时,强盗早就被逮获,让官府捡这个现成便宜,余皂秋一脸无所谓,“飞霞楼”众女更加不在乎,她们以女为尊,在乎的只有受了伤的姊妹和那些从贼窝地牢里带出来的姑娘们。

暗蕊的伤势最先要紧的是止血,再来是保持干净,然后再敷好上等金创药,这些事现下都办到了,怕只怕受伤引起的发热,花咏夜遂让船队全力速行,往“飞霞楼”赶回,心想,有颇通医术的金钗姊姊在一旁护持,必然无事。

只是,在回“飞霞楼”的水路上,花咏夜和一起跟来的余皂秋很明显地被众女“排挤”了。

似乎感觉得出花三姑娘心情不太妙,而始作俑者一直愣头愣脑的,情况不明,气氛太凝重,无人想领教这种汹涌的暗潮,所以众女们纷纷从他俩乘坐的那艘船只“逃”到另外的船只去。

当天入夜,船只夜行,众人分批护守。

这艘中型船有两层,共隔出四间小舱房,花咏夜结束守夜之职回到其中一间小房后,就着嵌紧在角落的脸盆架上的清水清理左肩刀伤。

她的那处伤原已生肌合口,但经过今天一战,细女敕的新肌被扯裂,又见血了,不过不很严重,只是打斗时浑不觉疼,现下一放松,竟觉肩胛处的肌理阵阵抽痛。

外头来了人。

那人没费事掩去脚步声,走近之后,就静静杵在门板外。

他想干什么?

怎么?是不会自个儿推门进来吗?

呆!

花咏夜咬咬唇,忽地把门板推开,呆在外面的人,不是余皂秋还能是谁?

他乌圆眼瞳本来对着她双腮微鼓的脸,随即被她的玉肩引走注意,不是因为她的,而是她正淡淡渗血的刀伤。

他神情一凝。

她不理人,转身走回小舱房,他这次很自动自发地跟进去。

花咏夜背对他坐在脸盆架边的一张椅上,也不在乎自个儿春光轻泄,垂眸,她拿着净布擦拭左肩,在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时,她动作略顿,但仍继续擦拭。

她眉角不动声色一抬,从磨亮的铜镜中偷觑,觑见他取出金创药粉,拔开瓶塞,正欲帮她上药,她偏偏选在此时一扭巧肩,起身走了三步,一坐到床榻上去,把他干晾在原地。

余皂秋明显怔住,拿着药瓶,动也不动。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表情迷惑,但看看手里的药,再看看坐在榻边的人,他还是静默地走过去,想帮她上药。

花咏夜这次挪到另一张椅子,靠着窗,窗半敞着,此时夜风吹入,吹拂肩颈果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抹高大的玄黑身影再度朝她走近,她又换位置,回到脸盆架边的椅子。

她从铜镜中觑见他把窗子关上了,然后……不动了,沉静站在那儿。

突然,她就心软了,因为他此刻的五官神态。

他静立着,发也没梳好,只乱糟糟扎成一束,眉目微敛,长长墨睫半掩,他抿着薄唇,这么一抿,让下颚线条变得绷绷的……他不开心,迷惑而且很不开心。

以他单纯直接的想法,肯定弄不明白她的怒怨从何而来。

他定是想着——

她受伤了,就该静养,所以不可以让她跟来。

若她来,动刀动剑的,才复原的伤口必定又会见红。

既然见红,就该敷药,她却不肯理他,连碰都不给碰。

他不能明白,但花咏夜心里却十分清楚,症结在于,她仅是恼他的不开窍。

他的性情本就异于常人,这一点她很明白,然,明白归明白,由着他这么久了,心里多少有怨,感觉……嗯……好像都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

结果跟他闹这么一场,他依旧不言语,嘴皮连掀都没掀一下,只需摆出落寞样,她便输了。

老实说,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脸上出现近似遭人遗弃、茫然若失的神情时,那样的力道太强,三两下轻易就把她强撑出来的铁石心肠融成一滩噗噗噗冒小泡的岩浆,更何况他五官生得好,浓眉深目锁着轻郁,简直让人恨不得把全世间最好的玩意儿全堆到他面前,安慰他。

她完蛋了,被吃得死死的,这一点绝不能教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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