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男……”扑过去,他在幽暗中紧紧拥抱着她,脸颊紧抵着她的发梢,贪婪地呼吸着她发上的香气。
这一刻奇妙得毋需言语。
窦德男羞涩地回抱他,双眸紧闭着不敢张开,心想她四海窦五虽说艺高人胆大,但是自己竟能这么勇敢地对他说出心里秘密,如今教他抱在怀里,她仍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那股野马般的欲念依旧乱窜着,齐吾尔用力喘息,两臂彷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而为一。而她的小手,缓缓地、羞涩地在他背上轻抚,一下一下,将他僵硬的背脊抚化,让每一条肌理都得到了松缓。
慢慢地,疼痛奇异的和缓了,呼吸变得徐长深沉,他不断地攫取她身上自然的气味,像是解药,又像是抚慰,将一头野兽驯服。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如此,亦不确定能平息多久。
“阿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是、那是我的秘密。”他背负着它,已经好累好累,他告诉自己将它抛到脑后,可道德的枷锁却套牢了他,教他不住地猜测,那一晚,他到底做了什么?
在怀中的身子动了动,他大掌连忙按住她的头颅,不让她抬头。
“你听我说,静静地,教我抱一会儿,好不?”他怕看她的眼,怕自己说出那个秘密后,那对清澈的明眸会反映出极度的厌恶。
“你说,我听。”她顺从的说,贴着他的肩。隐约知道刁锦红所说的那个“秘密”,就要由他口中吐露出来了。
短暂的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低低交错,“好多年前,吉娜亲亲本来有两个孩儿,一个是我,一个是我阿兄,他名字叫作苏哈伊,是草原上最强壮的勇士。”他停顿了会儿,似乎在思索该从何处继续。
然后,声音在寂静中接续响起,“四年前的那个春天,我通过种种试验,被族中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老推上族长之位,我阿兄他……我知道他心中不舒服,凭他的武功和才智,蒙族族长的位子他原就唾手可得,但长老们似乎对他颇有意见。
“我不想为此坏了兄弟间的感情,让吉娜亲亲难过。所以在那一年春末,羊群正剃完毛准备迎接夏天的到来,我便独自骑着马悄悄地离开蒙区,并且留下一封书信,请求长老们选择阿兄为蒙族族长……”
窦德男忽地轻叹,“你这么做不好,你阿兄一定不会接受的。”她玩着他坎肩上的铜扣,说出自个儿想法。这关乎尊严,既是草原上的勇士,肯定没办法接受这种近乎施舍的赠予。
他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是,我做得不好,我该明白阿兄的脾气的。”她一个小泵娘都想像得到,为什么他竟然忽略了?还是,他当时急着躲开,根本不愿多作思索?
“他以为我在可怜他,更不屑这样的让渡,我从没想过会和他闹得那么僵,吉娜亲亲哭着劝他,他不理,一气之下竟带着阿蒙娜愤然离开蒙区。”
“阿蒙娜便是你阿嫂吗?”
“嗯……”都决定对她坦然相告,他头一甩,直截了当地道:“她是我阿嫂,也是我曾经爱过的姑娘。”
嗄?!
这一次,他阻挡不了她抬头,那对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的五官,来回地穿梭试探,想确定他方才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你爱上你、你阿嫂?”她的声音沙哑乾涩。
二姊夫说的是真的,他喜欢过一个草原姑娘,后来那姑娘被人捷足先登,他就失意至今。
“你、你怎么可以喜欢她?!怎么可以?!”忽地,她往他胸口搥了一拳。
不只阿蒙娜,他谁都不准喜欢,想到摔跤赛那群为他献上彩带的姑娘,她心里就难过,顿时,真觉得不舒服到了极点。
齐吾尔没料及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任由她搥打,同时痛苦地道:“阿男,你听我说,我、我是喜爱阿蒙娜,但是当她决定嫁给我阿兄,成为我的阿嫂后,我就不能再用男女之间的感情爱她了。”
“那有什么差别,你总之是心里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揉着眼,用力吸吸鼻子。不哭,没什么好哭的……可是她就是想哭……
“我可以避开,可以压抑,她和我阿兄是草原上最相配的一对,苏哈伊勇敢果断,温柔多情,不像我心机深沉,你不是说过……说我肠子九弯八十拐,硬比别人多出六十二拐?你说得对,形容得真对。”他点点头,嘴角自嘲笑着,没察觉到之前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种感觉,已完全消散退开。
银光映着她的脸庞,他伸出手指轻触她的眼角,她撇开头,那指上仍沾染了湿意,他不禁叹息,“你怎地又哭了?”
她倔强地抿着唇,“我没有。”明地睁眼说瞎话。
“阿男……”
“你要告诉我的秘密就是这个吗?说你爱上阿蒙娜,心里只有她,一辈子忘不了她,永远永远不能再接受另一段感情,这就是你的秘密。”这个秘密也够伤人了,但,痛一痛也好,在自己对他表白之前,就已经知道要承担如此的风险,说清楚反倒好。
齐吾尔怔然,很快地抓回神志,急急又说:“不是。我喜爱阿蒙娜不是秘密,草原上许多人都知道。”
她咬着唇,自他怀中坐直身子。她绝非气量狭小的姑娘,且他说了好几回他喜爱那个姑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落落大方,她听在耳里,方寸紧缩再紧缩,竟是生出怨怼。
不、不!她是四海窦五,是九江父老们口中的银枪小红妆,是豪气开阔的江湖儿女,凡事要提得起放得下,输就输了,何需留连。
“那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你说吧……”
双臂中空荡荡的,他喜欢方才相拥的温暖,却不敢贸然侵犯她。此一时刻,终于发觉体内那头嗥叫的兽不见了,他的仍在,却是由心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毒蛇咒,是否仍在他体内?
捺下疑虑,他凝视她,低哑的嗓音缓缓述说从前。
“我在那年春末离家,后来阿兄带着阿蒙娜也离开了,但我们却在戈壁再过去的荒漠上相遇。我要他回去,他不肯,说他不要人家施舍的东西,那族长的位子我要就拿去,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我想他是在跟我赌气,也在跟吉娜亲亲赌气,索性连蒙族人都不愿当了。”他顿住,捏了捏眉心,神情忧伤。
窦德男没有说话,只抿着唇静静等着他。
“争执的那晚,他发怒地揍了我几拳,阿蒙娜边哭边喊要我快快走开,我劝不动他,反倒又惹他生气,深知这场手足之情真要断了。我骑着马在月夜下狂奔,跑了好久好久,那是我第一次流泪。”
她心一动,微微抽痛,双眸忍不住瞄向他。
“之后,我跌下马背,好像睡着,又好像是昏厥,我听到女子十分温柔的笑声,等我睁开眼来,发觉自己躺在毡房里,苏哈伊和阿蒙娜也在里头,然后是那个红衣女子……”
“刁锦红?!”窦德男惊呼出声。
他苦笑颔首。“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觉得此女美艳异常,浑身透着诡谲之气,我想说话,却是张口无言,全身如同被点住穴道一般,又彷佛被人下了药,动也不能动,而苏哈伊和阿蒙娜亦是如此,我们只能用眼神彼此示意。一时间,我心中惊惧疑惑,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意欲为何。”
一股凉气由脚底窜上,她心跳得好响,那西域蛇女手段向来残忍,会做出什么事来,没谁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