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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枭 第35页

作者:决明

论力量,宝宝是赢不过她的,可现在,她抱紧宝宝的细腰,感觉自己反倒变成被拖曳的那厢,另一方面,她不忍对抗宝宝视死如归亦要飞奔到小弟身边的坚持。

若非她阻碍宝宝,恐怕她会不自量力想扑跳到飞来石上,管她是否有能力跨越过大川般的宽距,管她是否摔个粉身碎骨——

瑶貅牙一咬,干脆驰到狍枭面前,让宝宝如愿碰触到狍枭,但也只能模一下,乌蛟蛇虎视眈眈地挂在那儿,谁知它下一瞬间会做出何种反应?

宝宝的指尖才擦过狍枭的脸,募地,乌蛟蛇红瞳一动,血口一张,疾速咬杀而至!

瑶貅奋力避开,忙不迭要带宝宝躲离危险范围,宝宝却突然扳开瑶貅钳在腰际的细臂,整个人扑往飞来石,此举吓着的,又岂止是瑶貅?就连双手受缚的狍枭在乌蛟蛇紧捆下,也是浑身肌理绷硬,想挣月兑、想伸手、想稳稳抱住她——偏偏他什么都做不到!

宝宝险些滑落的险状,教狍枭忘却呼吸,直到她发颤冰冷的小手攀到他身上,勉强在容许站立的一方凸石上稳住身子,他才听见自己逸出大松口气的吁息。

宝宝无视乌蛟蛇的巨大骇人,无可避免地碰触到无温蛇躯,森凉凸硬的鳞片刮过她细腻肌肤,好似被刀背滑过,颤起哆嗦惧意,她没有惧意,她不害怕,用尽所有力气,紧抱他。

“宝宝不要动!”狍枭大声吼,恨恼自己不能出手扞卫她,宝宝双眼紧闭,脸蛋深埋在他另一边肩窝,等待乌蛟蛇利牙穿身的痛楚降临。

乌蛟蛇发动攻击,强而有力的下颚大大咧开,窜咬得对象却是恢复兽形的瑶貅,瑶貅迅速下降,乌蛟蛇扑空,大嘴咬合的碎骨声响,如雷似鼓,透过幽谷回音,更显巨大可怕。

所幸它并不打算追逐瑶貅,泰半蛇躯束缚着飞来石和罪囚,同时,它的攻击范围亦受其限制,它逼退企图近身之人,才缓缓又收回大脑袋,摆在狍枭肩上。

透红琉璃眼,紧盯罪囚胸前突然多出来的玩意儿。

威胁,无。

敌意,无。

杀气,无。

她流露出来的危险压迫,还不及遭它缚绑的狍枭来得强烈。

蛇信伸伸吐吐,在空气中感受到这讯息,它慵懒地重新收紧身躯,尽其职守,不让罪犯逃跑或有人来劫。

乌蛟蛇刀枪不入,足以担负枷链身份,它的蛇鳞厚若钢铁,宝宝身上的疫毒对它无害,而她又没有劫囚之念,更无主动攻击它的意思,在它眼中,她像只误闯入内的小雀儿,可以不理睬。

“你在干什么?!你到底该死的在干什么?!你这样该怎么下去?!”狍枭心跳如擂鼓,被她吓得三魂几乎掉一半!

“我不要下去!”

这、这是他头一回听过她最完整没有结巴没换气没停顿也最顺畅的一句话。她顶嘴顶得……好流利,害他感动了一下下,有种爹娘亲听到牙牙举语的孩子,突然能背出四书五经的欢喜动容。

“我不下去!我要,在这里,陪你!你不走,我不走!”稍稍涌生的感动,被她这一句话给打碎。

“你、你胡说八道啥鬼?!你当在玩吗?!我是被老家伙们吊在这里满足他们的‘报应论’,不知道要绑多久,你耐得吗?!下去!”他吼。

“我不!”她音量没他大,气势没他强,但坚决不输他。

“我说下去!”他企图晃动身体,要逼她放手,他知道,她若跌下去,他的家人会出手救她,她的性命无虞!

“我不!”她抱得更紧,贴得更密,两条纤细膀子交扣在他背后,十指绞住他的衣裳,比乌蛟蛇还要使劲。

“宝宝——”

“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会掉下去——”

“我不会,我抱着你,就不会,掉下去。”

“你根本撑不了几天,你不是怕日光吗?!晒一整天你会干掉!”

“我不怕!”她是怕光,却不像鬼魂遇光则散,她只是太习惯黑暗,习惯到对光明不适应。

她太弱小,救不了狍枭,也抬不出犀利言词劝服谁救他,既然无能为力,那么,请容许她做她所能之事。

陪伴他。

他吃苦,她跟着吃;他疼痛,她跟着痛;他尝到受缚于此的辛苦滋味,她也要跟着尝,绝不放他独自一人。

她不要只跟他一块快乐、一块欢一块嬉闹。

她的“一起”,是喜怒哀乐都能共享,难过时一起哭,生气时一起跳,绝望时一起熬过。

她缓慢的、轻柔的、坚定地,没有迟疑的,未曾中断的,道出她的决心。

“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11章(1)

她当时的口吻,固执到何种程度,狍枭算是见识到了。

原来,不是话说得越大声、吼得越使力、面目揪得多狰狞,才能代表那句话听蕴藏的力量有多强大。

她这辈子说过最完备的一句话,像承诺,说到,做到。

她嵌在他怀里,小口小口吐纳的温息,不敌凌云峰狂暴吹袭的冷风凛凛,衣袂啪啪翻响,两人长发舞得腾乱,即便两人胸口贴胸口,交谈越来也很吃力!如果,狍枭的吠叫能姑且称之为“交谈”的话……

狍枭要她松手离开,从一开始用吼的威胁的逼迫的,到后来软绵绵用求的拜托的打商量的,就是不希望她留在飞来石上。她已经……待了足足六日,她不像他,累了困了,眼一闭,身一软,还有乌蛟蛇缠着,不用担心摔下飞来石,可以尽兴大睡,她只能凭靠环绕着他的细瘦双手、不能有半点放松或失神,否则一阵狂风就足以将轻飘飘的她卷到外海去了,更别提她身上仍带伤。

“你下去好不好?我爹娘会接住你,求求你放手下去好不好……”他声音都弱掉了,不是体力耗尽或是晒到头晕目眩,而是劝说如顽石一般的她,劝说到非常非常无力。

他的爹娘和瑛貅姊妹,时时守在不远之处,注视着飞来石上所有动静,每日替他们两人抛掷些食物,由宝宝腾手去接,再喂食自己及狍枭。

她的回应,是使他腰间一紧,感觉她更偎近他。

“你真要逼我再开口撂话说要‘分开’,你才愿意走吗?”像先前那样,提了分开,她便与他划清界线,不用相互关心、不用等待、不用守候、不用再爱,倘若非得走这一步棋,她才肯将她自己的安危摆第一,而不是随他在这里承受日晒雨淋,那么,他可以狠下心肠再说一遍,软的不成,就用硬的。“好呀!我们分开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要你管!我们就各走各的路……”

她在他怀里抬头,白皙脸蛋镶着大眼,数日来曝晒於阳光下,使她气色略显憔悴,她恬静凝瞅,等他把话继续说完。

她用双眼在看,看他说出这番狠话时的真实心意。

不一样。

与他先前离开她,说着两人分开了,完全不一样。

那时的他,是笃定的、是决绝的、是毫不迟疑的,所以,他说了“分开”,她心惊胆颤,害怕恐慌,因为她很明白,他不是说来吓唬她。

而现在,他依旧是吼着说要“分开”,神情却迥异。他很慌,他的心跳声怦咚怦咚乱撞,他的眼,填满关心而没有情淡的冰冷,他吠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吠出来的字句,并不教她畏惧。

她伸出右手、触模他紧绷脸颊,他倏然变脸,吞回所有要分开的浑话,急急扯喉大喊:“你给我放开一只手——你竟敢给我放开一只手?!缠回来!你快给我缠回来我背后!抱住!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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