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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 第18页

作者:决明

李梅秀转回公孙谦落坐的小桌,发觉他一直盯着她,桌上那碗她替他点的热羹汤丝毫未动。

“是不是老板对你说了没钱还敢上门吃面这类浑话?你怎么一口汤都没喝?”她猜测,边瞪面摊老板一眼。

“我才没有。”面摊老板一边搅和一锅热汤,一边否认。“他从你跑掉之后就一直那副德行,我送羹汤过去时,他连瞧也没瞧我一眼。”少诬赖他。

李梅秀不再理会面摊老板,咚咚地跑近公孙谦,蹲在他面前,被冷风僵得冰冰的小手,叠在他左手背上,在他的注视下,咧开笑容。

“我把面钱付清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回家了。”她来接他了,用最短的时间,不让他久等。

失去温度的掌心,却熨烫着他,像块煨暖暖的炭。

他抬起手,拂去她鬓边霜雪,她连发梢都是冷的,可笑容温暖、目光温暖、眼神温暖。

他左手轻翻,将覆在手背上的小掌握在自己掌心,用自身体温煨暖她,另手端起尚温着的羹汤汤碗,递到她唇边,要她先喝一口祛寒。

热羹汤滑入咽喉的感觉好舒服,让她此时仅存的寒意也消失殆尽,可最暖的,不是咽下胃里的羹汤,而是他紧握住她的手,暖意,从十指交握间,传递过来。

她浑噩地任他喂她喝完整碗的羹汤,整个胃里全都热乎乎,若不是衣裳因为方才那一跤而沾了雪水的湿冷,她几乎全身就会发烫起来。

“走吧,我们回家去。”公孙谦淡淡笑道。

“好,回家去。”她点头。

有人来接他了……

在他等待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有人带着迫切和欣喜,跑得那般急、跌得那般重,在冰天雪地里,来回奔波,只为了要接他回去。

他必须用力地深深呼吸,才能压抑胸口几乎要澎湃满溢出来的激动。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许握痛她的手,不许吓坏她……

小窗棂后头的小男孩,等待了足足二十个年头,在今天,终于有人陪着他,一块儿回家……

第6章

嘴里的黑糖姜汁,甜甜、热热、辣辣的滋味,教人尝在口中,心情复杂无比。

姜汁浓呛,窜进鼻腔。黑糖的甜,软化了舌,但最让李梅秀在意的,却是端来黑糖姜汁给她的公孙谦。

他好怪。

不,用错词汇,应该这样说——

他……好怪。

脑袋贫瘠的李梅秀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形容。

他真的,好怪。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误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放大再放大,他对她笑,她就以为他的目光深浓专注;他对她嘘寒问暖,她就以为他待她关怀备至;他轻盆热甜汁要她暖身,她就以为他待她是特别的……

她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

他对欧阳妅意也会笑呀,还会亲昵拍拍她的螓首,两人的好情谊,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公孙谦与欧阳妅意闲聊几句完毕,他便会走回她李梅秀身边,自然而然,扶着她的肩,用教她误会的眼神,看她,对她浅笑,笑得她心里小鹿狂暴乱窜,每一只全用鹿角狠撞她的胸口。

他对欧阳妅意也会嘘寒问暖,要欧阳妅意多穿衣,别着凉——叮嘱完欧阳妅意,他会解下煨有他体温的毛裘,罩在她李梅秀肩上,没多说什么要她多添衣的费话,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在做。

他对欧阳妅意也没有大小眼,对姑娘身体极有益处的黑糖姜汁,她有,欧阳妅意也有——唯一不同的是,他紧盯不喜爱姜味的她拧鼻把满满一盅喝完之后,他会多给她一块糖,去除嘴里可怕姜味,再附加一记夸赞她好乖的微笑,当成奖赏。

她真的会会错意,自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好特殊,不同于欧阳妅意或严尽欢或小婢春儿怜儿喜儿蜜儿……

“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啦。谦哥在前头找不人,一副很想抛下客人不管的模样。”端着一盅黑糖姜汁的欧阳妅意,从当铺大厅晃到后堂偷懒模鱼,绕过花圃之际,瞟见蹲蜷在石凳旁发呆的李梅秀。

“唉……”李梅秀的回答,是一声叹气。

“怎么啦?和谦哥吵嘴了?”欧阳妅意嗅到有好玩的味儿,随着李梅秀一块儿蹲下,进行女性密谈时间。

李梅秀摇摇头,碗里的姜汁跟着摇晃得厉害。

“你的表情不太像吵架吵输,倒像……很苦恼着什么。说来听听吧。”趁她欧阳大姑娘目前有空闲和好心情听她吠几句,要把握机会听。

“唉……”又是叹息。

“爱?”欧阳妅意故意误解她的吁叹,老江湖似地点头:“原来是爱呀。这有啥好苦恼的呀,全当铺里有谁不知道你爱谦哥,老早就不是秘密啦。”老套到当铺里都没有人再拿公孙谦和李梅秀的事情说嘴,在众人眼中,这一对,算是老夫老妻了吧。

李梅秀已经习惯欧阳妅意有话直说的个性,一点也没有被揭发心事的惊慌失措,她的女儿家密事,早被大家看光光,没啥好假装,她也不为自己的心情而感到惶恐,喜欢上公孙谦,是件多容易的事,他风度翩翩,处事圆融,又不像她骗过的臭男人,只会用色欲目光意婬她,将她当成商品一样估量花费多少银两就能得到她,公孙谦给人好正直的感觉,而那样清澄无暇的眸光,仍旧每每让她整个人燥热起来。

“单恋好辛苦,他做的每件事我都好喜欢,可是……那些他也都对别人做呀……我讨厌他对别人笑,讨厌他对别人好,讨厌他关心别人,我希望他只在意我一个人,我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小心眼,但我又不知道,他对我只是像对待大家一样,是我自己满脑子里乱想乱猜乱自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不同的……”李梅秀将脸颊埋在环抱屈起的膝间,声音闷闷的。

“笨,你不会直接去问谦哥哦?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喜欢不喜欢你,谦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说谎,只要是他坦诚的事,绝对就是真的。”根本不用自己躲在这儿胡猜瞎想,跟公孙谦搞啥暧昧。

“不要。”李梅秀想也不想就拒绝。

“为什么不要?”

“我不要听见他说实话。”

“哦,你喜欢听他说谎话呀?”好怪的癖好。

“不是啦……我不要从他口中,听见他对我说……不喜欢我……”事实归事实,自己隐约察觉是一回事,别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道利落地斩断希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回他与尉迟义他们对话中的缄默,说明一切。

“咬个牙忍忍不就过了嘛。”欧阳妅意实在很风凉,反正事不关己。

她真不懂李梅秀在担心害怕什么?她将公孙谦为李梅秀做的点点滴滴全看在眼里,她和公孙谦与兄妹无异,自小玩到大的好哥儿们,她几乎可以算是他们几位哥哥带大,公孙谦待她的好,她享受的理所当然,可李梅秀才来当铺多久呀?就已能和她这个妹子平起平坐,甚至得到比她更好的待遇,光凭公孙谦自毁公子名誉,为李梅秀说谎,就够说明李梅秀地位的不同

这叫旁观者清吗?

“不要,我受不了。”李梅秀自认自己好孬。

“胆小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和青春,还害自己这么苦恼狼狈。像以前朱朱多勇敢,鼓起勇气直接杀到谦哥面前,当众人的面朝他大喊我爱慕你,那样才干净利落!”虽然朱朱的后即下场惨烈,以古今战事比拟的话……就叫兵败如山倒,被公孙谦一击必杀。

“朱朱……是谁?”李梅秀脸上写满困惑。从名字无从判断出男女,但会向公孙谦表白爱慕情意,应该是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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