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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 第24页

作者:决明

“二爷在这?”怜我怔冲地问。

“前些日子才到,他说近日官府应该会放人。饿不饿,我让丫头们煮些熟食?”美妇人模模怜我苍白的面颊,也深知她在牢笼内过得怎生日子。

“不用。”怜我靠著傲然意志强撑著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

“不成,你会撑不下去。”美妇人面对她的拒绝,仍自做主张地差人送些食物上来。

“你们和二爷是什么关系?为何愿冒如此滔天大罪欺骗官差,收留我这阎王门的人?”怜我眼眸中仍是不信任的防备。

美妇人灿灿一笑,“我不认得什么阎王门,我只知道二爷要咱们保住的人,就算要牺牲全君家的人,我们肝脑涂地也会为他保住。”

“华姊,你这话说得可真重。”白云合纵然似玉击的笑声先飘进厅堂,尔后白袂翩翩闪入众人眼底。

“二爷,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你对咱们的恩情早已不是做牛做马这等琐细之事所能偿还。”

“别老挂在嘴上,这让我倍感压力。”白云合笑笑地摇头。实际上君府是由一群全然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聚合壮大,唯一牵系彼此之处,就是他们全都为白云合手中挽回来的性命。

“我可是心口合一。”美妇人一福身,退下。

白云合缓缓来到怜我面前,轻轻抚模她的青丝。“你回来了。”剑眉微蹙,观著她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身躯,她原本就属清瘦,这些日子的折腾使她更形憔悴。

“二爷……”她双手攀附在白云合臂膀,十指紧揪著洁白衣衫,仿佛透过此举才能证实不是梦境。“所有的魑魅、武判官、牛头马面和阎罗都……”她苦痛地合上黑睫,酸楚的眼却再也流不出任何湿濡的泪液。

“我知道,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白云合轻声安抚,万万料不到在他离开阎王门的日子中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动。

“您能救他们吧?您一定能救他们的——”那些身陷牢狱、那些受尽折磨的魑魅,下落不明的武判官和阎罗……

白云合摇摇头,清浅地叹口气,“我无能为力。就算当时官差剿门时我在场,也不见得能扭转颓势。”

能救出她,是因为官府无从探查她的真实身分,只需略施手段便能瞒过官差,所以他动用了人脉手腕,将怜我的身分伪造为君家商坊的掌上明珠,并在江青峰面前略施小计,简简单单便救出怜我。

但入狱的魑魅几乎全与龙步云正面交过手,想为他们伪造身分是绝不可能。

怜我松开手劲,颓然坐回椅上,茫然道:“这是报应吗?阎王门总是啜饮著猎物的恐惧、哀号及无力反抗,所以上天让我们尝尝灭门的同等苦涩滋味,这种任人宰割却无从抵抗的挫折……”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白云合半蹲,与她平视,望进那双失神迷惘的黑眸,从其间看出她的悔恨。

怜我平摊双掌,“不是我的错吗?他在我手上消失,二爷……我原本可以抓牢他、可以不放手的,我可以的……但是我松了手,眼睁睁看著他滑落离开……我应该跟著他一块跳下黄泉谷……”

怎么不是她的错?她放开了他的手呀!

“你若随他跳下谷底又如何?想陪著他死?”

怜我抬起眼,眸中神色证实著白云合的猜想。

“我不怕死。”她幽幽说道,像诉说誓言般毫无迟疑。那日原本她也将随阎罗跃下黄泉,却让蜂拥而至的官差压制住,束於牢狱。

她不怕死的,即使那是她无法探知的陌生迷雾阴森鬼狱……

直到肩胛传来无法漠视的剧痛才使她缓缓回神,对上寒冷双瞳。

白云合俊美的脸庞上一片冰霜,墨石般的眸间燃著清晰的怒意,一字一句自齿缝中迸出:“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毫不在意生死,如此轻贱自己幸存的生命?你知不知道有人想求生却无力回天,无论流尽多少泪水,想求再多几载的生命都是奢望!?”

他的眉问是怜我未曾见过的疲困皱蹙,她不明白二爷的反应及态度,但震慑於他的反常。

“二爷,您……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

那双冰雪寒瞳间写满了恼恨及不甘,白云合不是个轻易让情绪掌控的人,甚至不轻易让别人探查出他心底所思所想,但现在的他似乎围里在某种挣月兑不开的枷锁。

白云合别过头,不发一语。

两人静默无语,直到美妇人捧著热汤及伤药进屋。

许久,白云合又回复先前的温文尔雅。

“好好活下去,一切都还没结束。”白云合不著痕迹地幽叹,“炎官逃过官府的追捕,现在何方也不得而知,或许有几个魑魅跟著;大哥的下落我已经让人去寻找;牢狱里的其他人也只能等时机成熟再行劫狱。而你,别成为负担就行了。”

怜我想从他脸上读出额外的心绪,却远远被隔离在高耸的心墙之外。

是红豆与二爷发生了什么事吗?能让二爷露出此种疲态,除了红豆,不做第二人想。

“我明白。”

得到她的保证,白云合朝美妇人道:“华姊,她就麻烦你多费心。过些日子我会再来看她。”

“您放心。”美妇人拍胸脯豪迈应诺。

白云合临走前所投给她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心生疑惑。在白影跨出门槛之前,她探问:“二爷,红豆人呢?”她以为红豆应该与二爷形影不离。

他没有回头,身子略微停顿,背对的面容是完全无法模清的神色。

“她在等我回去,也或许……在哭。”

※※※

阎罗——

不曾眼见的惊恐镶挂在那张神似於他的女子脸孔,她的嗓音激烈回荡在幽幽谷间,直到痛楚袭上他的背脊及四肢百骸、直到他尝到迸出喉间的血腥味、直到他失去意识之前,那道嗓音始终伴随著他不曾远离。

好冷……

滴溅在脸颊上的冷意,是泪?

阎罗睁开眼,从梦境中清醒。他依旧动弹不得地躺在草席木床上。

小娘子正持著湿寒布巾擦拭他额前汗水。

十数日来,他的伤口复原的速度远比银发男子料猜得更快速,他甚至能感觉到因“破百会”剧毒所丧失的内力正点点滴滴回归於他。

“你作恶梦了?”小娘子见著绿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屋梁,出声打扰阎罗。

“没有。”那不是场恶梦,至少之於他而言。

“可是你一直在梦呓,好像很著急想唤住什么人似的。”

阎罗偏过头,“我讲了些什么?”

小娘子敲敲脑袋,著实拼凑不出他梦中破碎的字眼,“听不太清楚,是个很模糊的人名,但对你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能让人在梦里反覆思量、念念不忘,足见他口中的名所占的分量。

很模糊的名字……怜我。

应该是她,也绝对只会是她。

“是个姑娘?”小娘子笑问。

“为什么这样猜?”阎罗反问。他曾以为自己与小娘子这般聒噪似雀的女子话不投机,但连日来他说过的话远比他一生来得多上数倍。

“因为你的眼睛在笑呀。”小娘子指指他碧绿翠眸。

她好喜欢这种深邃又乾净的颜色,像两块上好的宝玉。头一次见到时还略带惊恐害怕,现下反倒相当欣羡这独特的瞳色。

“看,就是现在这种眼神,好淡好淡,可是你在笑。我不清楚那姑娘人在哪里,可是她要是知道你坠崖一定会很担心,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快快回到她身边。”小娘子像对待稚龄孩童般梳抚著他的黑发。

阎罗哭笑不得。这对夫妻真是极端相反,银发男子待他如仇,小娘子却温柔得像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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