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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之女皇 第8页

作者:镜水

回到寝宫,她更衣沐浴,在惯用的香木澡盆里洗去一身疲惫,舒服地躺上床。大概是早朝时的情绪尚未完全消减,她没太多睡意,又一直想着国事。

翻看床头的书,她披上外衣,又走出寝宫。

这右宰相今日的表现耐人寻味,其实她大约知晓这几人都有点利害关系。

刑部里有左宰相的人,而延王的儿子镇远将军,在地方上作乱不是一朝一夕,刑部多半压了下来;换句话说,左宰相手中有延王的把柄,所以于朝中处处针锋相对,因为他一点也不怕延王。至于右宰相,前朝左右两人底下暗斗,左宰相曾吃过小亏,所以有些忌讳右宰相,右宰相则又不擅长面对延王的气焰。

这还真像斗兽棋。

虽然延王短期不会再强逼西征色目人一事,那也只到秋收时期而已,她己从西线十万大军调派两万兵士,保护边防百姓。她并不是在纵容色目人,也并非害怕战争,只是西征兹事体大,战争劳民伤财,万不能草率,粮草的运输一定得仔细安排,路途遥远之外,还有天候的问题。是不是一定得出兵也值得商榷。她一直在想,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长廊已到尽头,脚下踩看雪地。韶明抬起脸,不知不觉,她又走到藏书阁了。

门未锁,她当然推门进去。睇见角落放看棉被,昂首在二楼处望见景冲和,她道:“你打算以此为家了吗?”

听见声响,景冲和将正照看墙壁的油灯移动,看着下面。

“今上。”看见韶明,他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今上也未就寝?”他僵硬地问。其实他前两日都有回家,只是不知为何这么不巧,或说这么巧,留下来时皆被她抓到。

“吾今日好兴致,便散散步……你别下来,待上面做你自个儿的事成了。”韶明找个台阶坐了。

往下望看她弯腰落坐在阶梯上,景冲和有点后悔今夜没有出宫回去睡了。不管他要做什么,她的存在都令他无法专心。

不过,不用下去也好,他不善于面对韶明。正确说来,是根本不知如何跟韶明相处。

韶明扫一眼四周,一楼各架上的书册排列得整整齐齐,书列中还多了几块牌子。她伸长手取了最近的一块来看,上面毛笔字写看更为详细的分类目别。

还真有心思。她微勾唇,放了回去。

出来散步是找睡意的,如今精神却那么好。韶明抬起头,对看上面的景冲和道:“总听你书看得多,吾想试试你,你就当游戏好了。”

“什么?”游戏?景冲和停住动作。到底是谁告诉她,他书看得多的?

韶明不假思索,吟道:“稍促高高燕,微疏的的萤。”

听她仅吟一半,景冲和想了一下她是什么意思,接下去道:“故园烟草色,仍近五门青。”这是诗。

韶明又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这是词。

“兴亡千古繁华梦。”

“诗眼倦天涯。”变成曲了。

无论诗词曲,他都能听上句接下句。他吟完后,听韶明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

“……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

“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这不是诗词曲了,是《战国策》。

韶明续道:“乡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曰?”

这是《论语》中的一段。景冲和回道:“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她总说他书看得多,其实她也不少不是吗?前面几句诗词曲,感觉是随兴想到就读的,后面这两段,提到为君和为人之论,不知为何,景冲和有种韶明在暗喻自己的感慨。

下面没有声音了,他想韶明应是不想玩了。眼睛注视看墙上刻有的东西,他犹豫了下,开口道:“这藏书阁有点古怪……”往下看去,韶明身体倚靠看栏杆,模样放松地闭看双眸,竟是睡着了。

原本想要询问韶明的,他住了口。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她睡在这里严重不妥,但是唤醒她似乎也不妥。

无奈地走下楼,景冲和只能杵在她面前,默默地自己烦恼着。她睡看的神情十分柔和,怎么看都只是个平常的年轻姑娘,哪里是权倾天下的女皇?

而且还是个无理霸道、喜怒无常,又让人烦恼的姑娘。

思及姑娘二字,他移开了眼不再看她。

靶觉到门口灌进冰冷的夜风,男女共处一室已是大大不该,他无法关门,只得草起角落的棉被,轻轻地给她盖上。

韶明却在他盖上被时忽然张开了眼,让他吃了一惊,双颊顿时发热。

她瞅住他泛红的睑,说道:“据闻这座藏书阁里头有机关,吾允你找找看。”语罢,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你若帮吾盖被时不是单纯的好心,此刻你已人头落地了。”

她笑一笑,和善地对他说道。

好像又要下雪了。

韶明望看窗外。虽然已迈入春天,不过还是会下雪,要到真正暖和,那得等入夏;而有时即便入夏了,地上的雪也不会消融。

这就是玄国。邻接的异邦,曾取了“北之雪国”如此一个美丽又冰冷的名字。

要想看见泥土,只有往南走了。

一想到南方,她脑中就浮出景冲和的脸。

那个……出身南方却老是穿得那么单薄的书生。韶明端起小方几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感觉全身通透舒畅。

今日,难得好好地用了顿午膳,案头搁看的奏本也少,她在御书房里休息着。

或许待会儿可以练练字,好久没练字了,不知景冲和的字写得怎么样?前几夜他好心帮她盖被,结果被她抓到的那个表情,也未免太害羞了,真是脸皮跟衣衫一样薄。

还有,他居然通过她的考试了,下次再想些东西难难他。

这几日早朝也没什么争吵,本以为终于能静下心,却被不速之客给扰了。

“今上,右宰相请见。”宫女在御书房门口传达着。

“嗯。”韶明点头。

片刻,右宰相出现在门口,行礼拜道:“拜见今上,今上万福。”

韶明微抬手,道:“免礼。”她睇看右宰相,他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念一转,也不睬他,让他尽情去摆那难开口的表情,到他感觉不对劲了,方才启唇问道:“右相今日有何事?”

右宰相终于等到这句,不过还是继续吞吞吐吐:“这……微臣实在不好说。”

不好说就甭说了。韶明心里冷冷一笑,就想看他搞些什么。

“有话请直言,吾不会怪你。”

“今上英明!”右宰相又拱手拜下,询问道:“能否让微臣在门外等看的几位后生进来?”

“何妨。”韶明允了。

只见四名年轻男子进入御书房,排列站在韶明面前。

她又啜了口茶,微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右宰相将头拜得老低,拱手谏言:“今上已年届二十三,却未成婚,甚至无一子嗣。为了大玄,微臣冒死恳请今上留下血脉,立储君!”……呢,就是要让她像只母猪,快点生下皇太子,连播种的都找了四个来。她扫一眼那四人,睑皮一个比一个还美,比之女人,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还没有什么,最诡异的是散发出来的气质,简直是妖气冲天。

她微微地笑问:“你是让吾养一群面首或拥个后宫吗?就像男人当的皇帝一样。”

右宰相头未曾抬起,只道:“太祖先帝皆有难孕之事,为了大玄着想,微臣冒死也要进言!”

这一席话,令本来还能当作笑话看看的韶明,眼底彻底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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