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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做鬼 第5页

作者:镜水

忽有一名青年的身影由长廊走过,晃进她的视线,她一愣,不自觉地小跑步上前,期待地轻喊:

“哥……”她好久,好久好久没见过哥哥了。

在还有好几步的距离,青年却先启唇了:

“别接近我。”他头也没回,背对着自己亲妹妹,口气冷漠。

“……咦?”她没听分明。

“过阵子要科举了,妳别把不吉利的晦气带到我身上。”青年足下未停,只是一径地往前走。“今天办喜事,妳不准去大厅。”

“啊……”虽然好象还是没听明白,但她却缓缓地站住了。

看着兄长的背影很快走远,她呆楞良久。前头放起鞭炮,劈哩啪啦地作响,她才彷佛清醒过来,低微垂首,静静地走回自己的房。

里头,宗政明抱着她的衣裳,没换也没动。

她像是没睇见他,踱至旁边木柜,从屉层里翻出一个包得很仔细的锦布,然后走到桌旁坐下。

拉开系绳打的结,打开布包,里面放有三枝笔。

慢慢地磨起墨,她抄起平日用来练习笔法的经书。

她最喜欢书写了。因为可以使用爹留给她的笔。握着笔杆时,心里总是很安定,能够摒除所有杂念,能够……不去理会外在的一切。

外面,尽是恭喜之声。她拼了命地埋首抄写,宗政明始终伫立在一旁。

天色黑了,闹烘烘的府邸也逐渐安静下来,她终于再也看忽清楚经文和字迹,而把笔放下了。

手在抖,弯曲的关节几乎伸不直。她莫名地笑了一笑,转眸往旁边看去--

“哇!”她吓得呆傻住,一脸错愕。

宗政明仍是站在那里,简直像根柱子。窗外银亮的月光洒落在他的侧面,看来更惨白了。

“你……你在做什么?”抚着自己胸口,她心惊胆跳。三更半夜,她险些要喊阿弥陀佛了。

微微瞇眼,发现他怀里抱着她的外袍,那还好,糟的是,她的一些贴身小衣也给混在一起。

她的脸红透了。

他漠然道:“小姐在这里,所以我在。”

可恶,他讲话老是这样没有感情又不懂含蓄!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有暧昧吧。是因为她以前对他胡说“随从”就是一生都要跟随和服从,所以他才开始像个影子黏着她吗?

孙望欢快步上前,把自己那些闺房内的秘密抢下,丢在一旁。这样面对面地站着,她忽然发现他好象长高了不少。

不甘心地瞪着他,总觉得有点生气啊。

“哼,话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因为我们养你,你才待着的。”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但她就是忍不住迁怒。

“……我可以不吃饭。”他冷道。

闻言,孙望欢心里微讶。不是因为他如此说的理由,而是只要他开口就肯定会做到。他在她身旁已久,虽然几乎没看过他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怒哀乐,但她多少了解他的性子,当真承诺不吃,那就是撬开他的嘴他都不会吞下一粒米。

“你……你在说什么?你脑袋养着一头笨猪,吃的才多了!”随着年岁成长,他头壳里的猪也越发地大了是吧?她心里对他更有气了。

“……或者,换我养妳。”

她真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睁大眼睛盯着他。

“养……养我?”真是……吓人啊。

“是。”他不觉有哪里不对,回视她看来相当惊讶的脸庞。

“你不要乱说话了,好不好?”声音忍不住上扬,她舌忝舌忝嘴,还是有点发怒地道:“你这副尊容,卖棺材的都不敢用。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能力?养我,我可不是鸡或鸭啊!你快点回去睡觉啦。”

被臭骂拒绝,宗政明却看不出有任何羞恼的样子。只是瞥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到门边,尚未伸手推门,却听房顶传来“喀喀”的声音。

“是什么?”孙望欢忙抬头,刚刚赶他,现又没出息地捱着他。

他的肩膀宽了,身上也好象有一种……不臭不香,不知道是什么的味。

她抬眼,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四目相对,她一呆,像被抓到亏心事般地微微拉开距离。

“妳在害怕?”他瞅住她。

“我哪--”头顶上再度传来的怪声打断她的说话,她不嘴硬,立刻承认道:“一些些……只一些些怕。”郑重表示。

宗政明没有迟疑,开门大步走出去。

“喂,你别忘,你要跟随我,服从我啊!”她低喊。

他昂首往上察看声源。屋檐底下,卡着一只被吹歪的大红灯笼,风一起,便会在角落作出声响。

“是……什么啊?”孙望欢瞧他一直盯着上面,战兢地走近他身旁,躲到他高瘦的背后,拿他当盾挡着,然后顺势看过去--“……原来是灯笼啊。”

他偏过头。问:

“妳以为是鬼?”

“鬼?”她噘起嘴,一脸奇怪。“我以为是鸟啊。我前两天看了一本书,里头有一种大鸟,专门在夜晚出没,吃人眼珠的。”

“……妳不怕鬼?”他的眸,比夜还黑,冰清专注,凝视着她。

“怕鬼……我怕啊。不过,老是被你吓,还有什么好伯?”她随口说。

闻言,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瑰异。

她没发现,越过他就要进房,他却突然开口道:

“妳说,欢喜时会笑。妳明明不欢喜,为什么却笑了?”

她跨出的步势顿住,瞠目盯着自己鞋面。

“哪、哪有为什么?我想笑就笑了!”抬脚凭空踢了踢。

“小姐,伤心也会笑?”他面无表情,声调极平。

“你……你啊……”深深匀息,反复再反复。声音却还是抖了。“你……你……你真的很烦!”她霍地跑进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枝笔。“你这么吃饱没事问东问西,干脆帮我守门好了。我怕被鸟吃掉眼珠子,你就给我站在这里护着!”

蹲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吼完,她折回房,碰地关上门。

吐出一口长气,靠门滑落坐下,她抱住自己膝头。良久,闷闷出声:

“什么伤心、欢喜?我……笑,才不哭。”

虽然被他惹得怒烘烘的,却又突然发现,给这样一气,之前兄长的无情对待,她刚刚好象都没去在意了。

窗外有人影,倒映在脚边。是她那个又蠢又笨,被罚站的随从。

爹娘不在了,哥哥姊姊,也都不理她了。

……以后,只有他了。

她……只有他。

第二章

她又头疼了。

每次她一头疼,不是会忘记事情,就是梦到以前。

一名年轻女子抚住额角,撑着床缘起身,垂首蹙眉,她勉强张开双眼,神情迷茫,尚未能马上月兑离梦境清醒。

发呆半晌,一只小鸟啾啾从窗外飞过,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自言自语道:

“又忘了,早就没人会来提醒我洗脸更衣了啊……”轻喟一声,她拿起旁边搁放的外衣穿上,几旁放有木盆,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水,又愣了愣。

最近,忘性好象愈来愈大了……

她懒怠不想换,拿起帕巾洗过脸,也不梳妆,随意将长发扎成两条辫子。一边粗一边细,有些散乱,她不怎么在意。

她天生就没有美貌,长相只是中等之姿,手脚又不是很灵活,与其耗费整个早上还梳出一颗失败的头,干脆省事点。反正,就算费心打扮也没人会看。

推开房门,外头炎阳炙热,已日上三竿。

一侧首,窗边的地面有些痕迹,不是很明显,但还是可以看出曾有人在那里重复画着什么图形。

她缓慢转开视线,喃道:

“要去上香啊。”

走过庭园,昔日繁花美景,现在只余残枝碎叶,其实已经可以说是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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