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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见 第5页

作者:卫小游

我不禁好奇起他所经历的是怎样的情伤。

我伸手模他的脸,他没有醒,我更肆无忌惮的用手去感觉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揣想男人的心灵世界。

我不懂男人。

就是不懂,所以家豪才会离开我吧,因为我不懂他。

此刻我有种同病相怜的心情。

突然觉得好寂寞,我叫醒他:“喂,你醒醒好吗?”

连续叫了几次,他才苏醒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眼,乍然在黑暗里见到我,他似乎忘了我这个陌生人是谁。

他叫我滚,说:“我今天没兴趣。”

没兴趣?真不晓得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提醒他:“你带我来的,忘了吗?”

他仿佛有了点印象。说:“是吗?”

我肯定他的疑问,见他眼皮又合上,我连忙又推他,怕他睡了。我需要人陪伴。

他勉强又睁开眼,眼里透著不耐烦。

“喂,陪我。”我说。我讶异我怎会这么说。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吧,我脑袋有些混乱。

“别烦!”他冷硬地拒绝,并且翻过身去睡。

我挨上他的背,摇晃他。“不要睡啦,陪我说说话。”

他卷起床上唯一一条棉被蒙住脸,不搭理我。

渴望著人体的温度,我不顾羞耻的贴住他的背。

“棉被分我。”

他被我烦到火大,索性把整条棉被扔给我,自己抱著枕头,蜷著身体睡。

我得到了棉被还觉得不够,我把棉被分一半给他,跟他交换条件说:“陪我说话。”

他没有反应。

我则当他听见了,自言自语:

“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真的信任他……”

我开始叨叨絮絮地把过去我跟家豪的交往经过一点一滴地向他倾吐: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到淡水,那一天傍晚突然下起了两,我们都没有带伞,被雨淋得一身湿,风一吹就冷得直发抖。家豪他怕我冷,将我抱进他怀里,用他的体温温暖我,那时候我页的觉得自己好幸福,我甚至认为这幸福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直到我们都老得不能动的那一天……”

我一直讲一直讲,讲到喉咙乾了、哑了还停不下来。

不晓得为什么,我想让人知道我曾经爱过,我很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说不定连自己都不能够确定我是否真正爱过一个人。

我边讲,眼泪忍不住边流下来。

我讲到分手的那一天,家豪送我的那条蓝宝石项链。

我说:“如果早知道那是分手的礼物,我就不收了……”

我知道我又哭了。

一只手臂突然横了过来,揽住我的腰,将我抱进一具温暖的胸怀里。

暖意随即包围住我全身,我不再颤抖,依偎著那具陌生的胸怀,停止了断续的抽噎和我几乎以为即将要流乾的眼泪。

我捉著他的衣襟,问说:“你呢,为何她不选你?”

他抱著我,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开口了。

但我怀疑他曾经说过话,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轻得像一片在春天随风飘舞的白棉絮。他仿佛是这么说的:“也许是因为我不够好吧。”

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话令我有些鼻酸,或许这正是天涯沦落人大多能够互相怜惜的缘故吧!某一方面来说,我们有著共通的心灵。

家豪不爱我,也许也是因为这原因

而一个人要承认自己不够好,需要勇气。

我伸出我的手,抱住他的腰。

他也抱住我,互相依偎取暖与舌忝舐伤口的感觉让一切不踏实的心情渐渐得到平复、补偿。

我在他的拥抱里渐渐睡去。

从前我一直很难睡得安稳,但奇异的,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我好像找到了我一直在追寻的、某种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的感觉。

这感觉,令我异常心安。

§§§

早晨,秋阳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透了进来。

我醒过来,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没留下任何一丝有其他人曾经存在的痕迹。

显然,他走了。

我与他只是偶然遇见,不曾有过念头要认识彼此,所以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我低头打量自己——

身上的洋装绉得像一团咸菜乾,头发也像个疯婆般披散著。

宿醉延续到今晨,我揉著额际企图减轻头痛,但显然没什么用。

我挣扎著走下床,到浴室做了简单的梳洗。经过水蒸气一番蒸腾,四肢百骸靶觉精神许多。

回到床边,发现我的小提包就搁在床头柜上,我怔愣愣的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细想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尽避醉酒,但我隐约还记得某些片段。许多画面在眼前闪烁而过,认真想捕捉,却无法完整的拼凑。

微凉的风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我起身将窗帘拉开,看著天空的云朵与骄阳。前阵子灰蒙蒙的天气已经转晴了,现实与梦境不断地交错重叠,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我抚著额头,幽幽叹息一声。

是否昨夜的经历只是另一场梦?

§§§

走出饭店,室外的阳光和煦地照在我身上。

我看著闪烁在身上的光辉,突然觉得应该要打起精神来。

是啊,天地万物是这么样的美好,我为何不能保持开朗的心情来欣赏呢?

只不过是一次失恋,总不能老在追悔过往的回忆,我该认真地计画自己的将来才对。

於是我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一个人过。

我打电话到出版社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我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走,转换心情,摆月兑掉过往的阴霾与不堪。

出版社正缺人手,本不欲放行,但我请假的决心坚定如山,老编拿我没辙,批了我三天假,还嘱我尽快归队。

我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有多器重我,他不肯放行,只是因为社里的工作量太大,人手又不足,新进员工大多进来不到一个礼拜便喊吃不消,纷纷走人,再加上经济不景气的关系,薪资大大缩水,很多老手乾脆退休回家给老公养,不愿再卖命……种种因素凑合著,我又有去意,突然间,我这只不老也不菜的中鸟在老编心中的地位便膨胀起来了。

我只拿了三天假,没再跟老编讨价还价。事实上,人家难处也不少,我讨了便宜也就不再卖乖。三天就三天,不过三天后回不回来,要看本姑娘高兴不高兴。

回头便打理几件简单的行李,旅行去。

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几天。

很文艺小说式的选择。大概是审了太多这样的稿件,连带著我的行为也跟著文艺起来。小说里的爱情看来总是那么缥缈不真,每个人心底也都清清楚楚的,但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放弃作梦的权利?真若有,也只是少数吧。大多数女人有著不切实际的幻想,做著悖离现实的梦。

我亦不例外。

我从台北车站搭北回线接花东,往东海岸的方向走。

来到东台湾,在宜兰租了一辆汽车,接下来的几天,我沿著太平洋海岸漫无目的地开。

鲍路傍山而筑,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侧是险峻的山谷与断崖,断崖下方就是浅浅深深、琉璃色的太平洋。

山里气候变化莫测,在山下时,阳光仍明媚;到了半山腰,山岚云雾渐渐往山谷拢聚;继续开往更高的山路,蒙蒙山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

罢巧碰上雨停,我将车停在公路的休息站,走到车外,在避雨亭下看著远处的山海景观。

阳光从云层后又露出脸来,远远的,一道弧形的虹就跨在海平面上。

我呼吸著带有水气的风,整个人觉得清爽许多。

冷不防,山岚冷雾向这边飘来,四周便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我回到车里,打开车灯,破雾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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