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能够替换,她但愿自己是涴茹,成天嘻嘻哈哈,一张笑颜赢得所有人心欢。
她那么累,活着岂不是太辛苦?
那么……那么……把那个“除非”揽在自己身上呢?
念头闪过,倏地,采青笑了,是啊,她可以把“除非”揽在自己身上,一晌贪欢媾合,他的毒过到她身上,他恢复健康,她留取回忆。
她的人生不再是一场场空乏虚名,如果说,她这辈子全是在为他人作嫁,至少让她为自己做一回事情。
她可以假装曾经,他爱过自己,假装他们之间有过真心亲昵,也假装这一夜是他们的天长地久,只可惜时不我予,爱情充满荆棘……
他们虽不能长相厮守,终是有过刻骨铭心……这种感觉是不是好一些?
很可笑,她的爱情纯粹出自想象……说她可笑倒不如说可悲,她想要的,到不了她手上,不想要的,却一堆一迭压上她的肩膀。
作下决定,采青突然变得轻松。
从此,她了却庄主对她的请托,她不必背负百姓对自己的不谅解,也不愧负涴茹妹妹的爱情,最重要的是--一命换一命,如果庄主的死是她必须负的责任,那么送上这条命,也算是了却负担吧!
“姊姊……妳能救煜宸哥哥吗?公孙大夫说妳的本事再高强,都解不了他的毒,如果连妳都解不来,这世上再没人可以救煜宸哥哥了,是不?”
“我能救他。”送给豌茹一个安心笑容,握住她的手,采青对她的羞愧感觉没有了,面对生存的疲累,相较起眼前,走向死亡竟成一件舒服愉快的工作。
“真的吗?我就知道妳有办法,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姊姊。”她抱着采青,又叫又笑。
“妳真心相信我吗?”采青问涴茹。
“相信。”点点头,涴茹单纯的眼睛里,有着全然信任。
“那么记住,不管我做什么,目的是--还妳一个健康夫君。”她说得慎重。
“我会记住。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煜宸哥哥了吗?”她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带给大家。
“好,我们去。”
悄悄地吐掉胸中怨气,她是不能埋怨的,从小到大,根深柢固的观念教会她,她的存在是为着涴茹的幸福,然而这一回,她顾全了涴茹的幸福,也成全自己的幸福,她寻到一条两全道路。
他肌肤烫得像火炬,听公孙叔叔说他已经折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昏昏入睡。
坐在他身边,采青看着他的五官容颜,这是个多么容易教人倾心的男人,难怪涴茹没有他,便活不成。
她没忘记第一次见他时,他和涴茹的笑声从山坡间传来,他为涴茹编织花环,花环戴上涴茹发问,金黄色的花朵、金黄色的笑颜,那年,她初次学会羡慕感觉。
煜宸和她一起学习,在每个场所里,他没拿她当过女生,他拿她做对手,每年的大赛间,以赢下她为最高目标。他说如果哪一天,他有成就,他最该感激的人是采青,她的存在,让他有了前进动力。
褪下衣衫,采青躺到他身边,偎着他滚烫胸膛,想象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练过武功,一身汗臭,男孩们冲到水潭边,跳进水里游泳,她离他们远远,在片刻休息问,拿起公孙叔叔给的医书默念。
几个恶作剧的男生联合,抓起她,不顾她的反抗挣扎,硬将她扔进潭里。
水呛上喉间,采青不会游泳,看着自己身子在水中浮沉,她够骄傲的,连呼救都不愿,她估量他们没勇气放任她溺毙。
最后,是煜宸跳下水潭,一把将她抱起,昏昏沉沉地,那是她第一次躺在他胸间。
他的胸膛很宽敞,带着叫人心安的感觉,在水底,她紧紧攀住他,一次次将头颅埋进他胸间,但愿,一直一直……她在他心间……
醒时,采青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脸,他凑近她耳边说:“今天,我总算确定妳是女生。”
他的笑话揭去她的尴尬,也拉扯出她的羞赧。
是啊,她是女人,可是从没有人这样看待过她,义父教她武艺、吕叔叔教她布兵摆阵,人人都拿她当男孩看,要求她出类拔萃。
他是第一个拿她当女生看的人……也是第一个摘花送她的男人。
那次,大伙儿笑他,与其送花给杨采青,倒不如送她一截葛根或人参,而她不说二话,在花递到自己身前时,冷冷抢过、踩烂。
她不明白自己的表现,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收下花是不对的行为,他的花……专属涴茹,与她无缘无分。
从年纪很小的时候,采青就明白,煜宸是涴茹的权利范围,她应当和他保持距离免遭误解。
她努力了许多年,却不得不承认他早已闯入她心问,否则一只苍鹰、一条小鱼,怎能轻易打破他们紧守的距离?
她的心在“姊姊”和“小鱼儿”中间摆荡,是涴茹的泪水提醒她的本分,是即将来到的婚礼告诫她,他的心情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她退却了,退回安全界线,假装情爱从未发生。
采青记得,当煜宸收到涴茹亲手缝制的绣帕时,同习武的男生问她:“妳什么时候才能做做女孩子的水磨工夫?”
煜宸反口代替她回答:“等你也学会做绣帕时。”
他向众人分解,说采青学会的东西比所有男生都多,再要求她学习女人工作,未免过分,他侃侃而谈,说得在场男生低下头,承认巾帼胜须眉。
不过,采青还是学了,在夜灯下,她央求女乃娘敦她绣花,成果不是太好,但他还是高高兴兴抢下她亲手做的罗帕。煜宸说,那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帕子。
严格来讲,他为采青做过不少事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涴茹和其他女生,他们习武、他们学带兵打仗,他们一起飞上殷商屋梁,一起为穷人争取机会。
他们有无数无数的共同经验,他们携手出生入死,有他的地方,她在。
他们是这样亲密的男女,怎么爱情偏偏不属于他们?
老天不合理,硬要拆开他们的心,采青不得不怀疑,她得罪了天上神仙,才得不到该得的东西。
“醒醒……”她轻推煜宸。
这种事,她和所有未嫁女子一样不懂,尽避人人赞她神机妙算,但这事儿……怎么算,她都算不出正确答案。
鲍孙叔叔是唯一阻止她救煜宸的人,他清楚这种毒只能过予别人,根本解不开来。
饼毒者必为异性,当毒传予对方时,痛苦必将同时转嫁到对方身上,然后六十四日后,再见不到清晨朝阳。
医这病,采青不仅得赔上性命,还得付出贞洁,牺牲未免太大,然而她不愿他死,舍去考虑,她义无反顾。
鲍孙叔叔的反对改变不了采青的心意,他甚至同意替采青保守解毒秘密,采青笑着对公孙叔叔说:“师徒多年,我们总算有共同秘密。”
“妳是……采青?”模模糊糊地,煜宸认出眼前女子,只是……她末着寸缕,娇羞涩赧的模样,不像严肃刻板的她……
“是的。”心中涌上一丝丝安慰,很好,至少他没将她误认。
“妳……美极了……”话不自觉出口。
他对她的上一个印象,是她从滚滚黄沙中驾马而至,下马、抱住他、上马,一气呵成,她吆喝着所有士兵回营区,自己留在最后面压阵,当时,他靠在她胸前,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味。
兵荒马乱间,他没想到其他事件,只是一心猜测,她是不是刚从制药室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