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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人泪娃儿 第11页

作者:惜之

“谢谢女乃女乃,墨儿让您添心。”

“说这些话倒显生疏,你是个乖孩子,村里谁不想多疼你几分,往后你发达了,还望你多想想咱们。啥事都别说,走吧!咱们一起回去。”

墨儿捧起程氏的牌位,再回头,望上最后一眼。

缓步前行,过竹林、穿小河,她和王女乃女乃在桥边分了手。

再往前行,这条路她天天走过,第一天,她初来乍到,少爷便是牵着她走到这里,那时他送她锦囊,她问他,如果她很乖,能当他媳妇儿,能不能将大鱼大肉的钱省下来交给大姐。

当时年纪小,只把媳妇儿和鱼肉联想在一起,后来懂事了,知道有喜欢做基础,才能当人媳妇儿,但……不管如何,少爷的回答都是——他不要娶她为妻。

咬咬唇,不管!她允了娘,要说到做到,爹也说过,君子信守承诺。她不能让娘在天上为她担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助少爷躲过这关劫难。

垂首,她继续往前,穿入另一片竹林。

几声细乐隐隐约约传来,起初她并不在意,仍低着头,一路想着心中事、想着过往,但细乐管声随着她穿出竹林,变得震耳。

她停顿脚步,呆呆地看向直往家里方向走去的红轿高马,那是……

突然,她加快脚步,飞足往家里狂奔。

几次踉跄,为保护手中灵位,她让双脚去伤痕累累,让树枝扯乱她的麻辫,她一心往前跑,泪水再度浸湿双颊,她的心如擂鸣般鼓动,启唇,悲伤哽咽在胸口。

少爷回来了呀!她的少爷在她日夜期盼中回来了!

终于,她追上队伍后方,干哑的嗓子喊出一声少爷,终于,骏马上的官大爷回了头……

是他、是他!娘日日夜夜殷勤盼望的人啊……

队伍停止,她的脚步继续向前……她来到轿边……

一手攀住轿辕,她跑不动了,双膝落地,她怔怔地望向马上的人儿。

书阌回头,来不及反应,队伍中的官差拿了棍棒,一棍往墨儿背上打去,冷不防这一下,墨儿口吐鲜血,身子往前倾,下意识地,她高高举起娘的牌位,不让它沾上地面尘污。

“乞丐婆子,看清楚,这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你来这里触啥霉头。”说着,棒子又落下,在书阌回过神前,墨儿捱过几下。

新科状元?他真办到了……难怪娘会安心合眼,难怪她会走得安祥……

“停手、停手!”书阌连声大吼,翻身下马。

他跑来,直奔向墨儿身前,停住身形,他对着墨儿手中牌位久久审视。

娘竟是不等他,他的努力顷刻间化作虚无……一路上的欢欣在这时候,当头浇上冷水。

“娘……”他跪下,泪水一颗颗落在泥地里,形成深浅沼泽。

拭去唇边鲜血,墨儿勉力撑起身子,柔柔笑着。

“娘都知道,娘去世前曾醒过来,她说你得了文武双状元,她还说……说老爷来接她……她说……可以瞑目……”话齐全了,她轻轻一笑,又咳出一口鲜血。

“她知道?”书阌接手墨儿手中牌位,书僮阿木忙将墨儿支撑起。

娘知道他得了双科状元?那娘也知道他得皇上赏识,入上书房点翰林?墨儿的话带给他安慰太多。

“她全知道……她死得很安慰……是老爷、老爷来相迎……”见他拢起的眉头渐渐松弛,她的心也跟着放下,缓缓吐口气,好痛哦,几夜几日的忙碌,终算有人接手她的辛苦……她好累,软,墨儿昏厥……

书阌及时接住她,他将牌位递给阿木,抱起她,他在墨儿耳畔轻言。

“墨儿……谢谢……”

再抬头,他扬声。“来人,将老夫人迎进轿中。”

书僮阿木走过来,迎了程氏牌位进入八人大轿,书阌起身抱着墨儿上马。

马蹄扬起尘土,萧萧落日在身后拉长了人们的影子,细乐暂停,欢乐队伍蒙上淡淡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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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墨儿习惯起床到程氏房里探探,掀起帘子,她才想起娘已不在,抚着旧物,泪水偷流……

“你醒了。”书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墨儿惊呼,忙转身。

再见书阌,她才回想起黄昏那幕。“那些抬轿的叔叔伯伯、官差大哥呢?”

“我打发他们到镇上暂宿,明儿个,我们一起回京。”

“哦!要走得那么匆忙吗?这里的东西我还没整理妥当。”环伺屋内,整理起来要花一番工夫,看来得加紧动作,免得耽误少爷行期。

“墨儿。”他低声呼唤,让她陡然心惊。

“嗯……”她回身,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他。

“我们谈谈好吗?”说着,他首先在床前坐下。

“好啊!你说、我听。”她喜欢和少爷谈天,靠近他,她也在床沿坐落,与他齐肩。

“这些年幸好有你,不然娘独自在家,我着实难以放心,对你,我心存感激,感激你代我尽人子孝道。”他思索半晌,寻出一个适当话题。

“我才感激你,当年要不是来这里当丫头,说不定我早被打死,哪有那么多幸运,可以学字读书,又可以学大小活计手艺。”

“你那么讨巧,怎会让主子活活打死。”嗤笑,墨儿仍然单纯。

“我很笨又不精明,大姐最担心我,还不是吴大婶一再跟姐姐保证,说夫人是贤德宽厚之人。”

“你大姐操心太多,世上没那么多恶主子,光一个不精明就能拿来当借口,将人活活打死。”

“我原也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坏人呐!可是,你知道吗?我爹爹就是让坏主子给冤枉入狱,死在狱中,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得见,官差叔叔将爹抬出来得的时候,全身伤痕累累,寻不出一片完肤。这件事,我想过好多年,弄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才想通,原来世上真有很多坏主子、坏官爷。少爷……”心中有话藏不住,却恐怕话出口,他恼怒,又摆出那副冷冰冰模样。

“有话直说,我在听。”嘴角掀掀,没多大意义,可墨儿就拿它当个十足货真的笑容。

“往后,你会当个好官爷吗?会不会欺负穷老百姓,会不会谁交不上银子,就判人冤枉?”她不想少爷和那个坏官老爷一个样儿。

“我不会,别忘了我也是‘穷老百姓’出身。”他刻意模仿她的语调说话。

“是吗?太好了。以前我想过,只要我赚很多很多银子,不当穷人,就不怕坏人欺负,但后来又想,会不会有人不为银子欺负人,单单就为了自己开心寻人麻烦?”

“没错,世间真有这种人。”

书阌发觉自己喜欢上她那种歪着头,百思不解的憨傻模样,要不是娘的百般想法,他不介意将她留在身旁当义妹,扣除她有恩于他不说,她的确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

“那该怎么办?是不是少出门,就碰不上这种人?”

“很难说,有人见人家出糗倒霉,就会觉得心情愉悦,没事也会上门寻衅。告诉我,如果你碰上这种人,要怎么处理?”

偏过头,她又想了半刻。

“我会……我会讲故事予他,就说那个想寻孔融麻烦的中大夫陈炜,他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却换来孔融一句‘想必大夫童时必定了了’的自取其辱故事。本来嘛,欺人者人恒欺之,他想欺侮我,我不理他,他就自辱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将人性简单化了。

“你能联想到这个故事,谁敢说你笨?”

“人人都说我笨的,不过,我才不担心呢,爹说过,凡事不计较的笨人会福寿绵延,计较得越多、得失心越重,只会惹得自己不开心,所似啰,懂得放下的人,就是最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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