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没有前途,事实上它在这半年内的销售金额已经成长了百分之四十三,我认为它大有可为。”他反驳,生气她诋毁他这半年来的努力。
为什么会议室里那群人都能为他的成功欢欣鼓舞,她却无缘分享他的快乐?
“如果你只不过要证明你的能力,你已经办到了,可以放手回到你真正的工作岗位上才对,死守着这间小办公室会有什么前途?”
“我们的价值观不同,这一点我们不要再讨论了。”
他背过身,从窗户望向星空。
“当我们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时,你就用‘价值观’三个字来堵我,你是懒得和我沟通,还是我们早就相看两厌烦了?”
“我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想,以前我想去PUB,你说要去山上看星星;我说要到游乐场,你就说要到海边吹风;我说要看电影,你又要去听音乐会……尽避我们有这么多的不同,尽避我们的价值观天差地远,到最后你仍是将就我了,为什么这件事你要那么坚持?”
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可以的事,现在却不行了?因为热情褪尽只剩下灰烬的爱情,再经不起燃烧?因为感觉迷失在时光的洪流中,再也回不到彼此身上?
她觉得好冤,五年多来,多少个好男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她喜欢他们,但却从未背叛过他,只为着他那比旁人多出更多的体贴和忍让啊!她知道自己有生为独生女的骄纵,也明白只有他能包容体贴,所以始终没对他变过心,她一直认为自己到最后终会是他的新娘。
可是……这段日子的冷落,让她越想越心惊,他的忙碌扰乱了她的自以为是。
“如果我说……我累了?”她的话让他想起那个说“大海是上天有情有义恩赐物”的女孩。
“累?那就放弃这个工作。”她直觉反应。
“我是说,我对‘将就’累了。”
“你的意思是不愿再对我用心、不愿再用你一贯的温柔宠爱我?你对我累了,是不是代表我们完了、不再有未来……”她的泪眼蒙胧。
五年,她五年的青春将在他的一句“累了”中,化成轻烟散尽?
“你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改变相处模式,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就要共同面对同样的问题,更甚者,我们必须要达成共识来处理问题。就如同我们今天碰到的情况一样,你不认同我的工作,而我却喜爱这份工作时怎么办?我不可能将就你一辈子,全然没有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要我妥协、认同?”
“不用妥协,我只要你尊重我的工作。”
“可是……这个工作没有未来啊!将来是电子、电脑时代,谁会想去买书来看?你看那些网路作家纷纷出笼,有了这么方便的电脑,谁还会出门买书?!结婚以后,你不只是你,你还要替我的未来负责任,不能任性地说‘我喜欢’或‘我不喜欢’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你担心的只是生计,我敢保证我绝对有能力养活一个家。”
“不只养得‘活’,更要养得‘好’。”
唉……他长叹口气不想多说,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结果。
他无奈地摇头走出经理室,临行前抛下一语:“你好好想想,如果需要我送你回家,我在会议室。”
门关上那瞬间,他听见东西落地的撞击声……
靶情?爱情?婚姻?交织成一团杂乱无章的情绪。
突然间,他好想走到那个能让他心平气和的女孩身边,然——走进会议室四下搜寻时才发现,她早已离开。
些许的落寞、些许的寂寥,他怎么了?一个快乐的夜晚竟变得失色?他被员工重新拉回喧哗的热闹中,但……他再也无法打心底真正高兴起来。
第四章
震央——左侧肋骨正上方,规模——九级,灾情一心摧肝折、呼吸不畅,沉重的心压催促了忧郁的感觉,恹恹然的无力感囤积在四肢百骸。
本就不爱说话的优子变得更沉默了,盯着电脑萤幕,一不小心,分了神的思潮就会涌到他的身上,甩月兑不掉的影子拉着她的心沉沦……
不可以、不行、不能啊!敲捶着太阳穴,她告诉自己——就算以前她曾经放纵自己去喜欢他,现在人家的未婚妻登场了,她应该拿把利刃剪除多余情绪才是,再心存幻想就是不该呵!就算剪不断、理不清纷乱的爱意,也该细细密密地把它们收藏起来啊!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她可以让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但真正碰到取舍关头,她的“以为”就不攻自破了。
起身到茶水间,她泡了杯喝惯的咖啡,反身靠坐在厨台上,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柜上的黄金葛……
如果爱苗像植物,除了亲手拔除外,有没有其他办法让它自动凋谢?
假设“见他”是阳光,那么是不是该把阳光隔离、让它照不进心底深处?
假设“想他”是水分,那么是不是该把水分密密收藏起,不让它灌溉滋润枯竭的心?
那么,它就会凋零枯萎……那么,一切就会重回原点……
她掬起一把清水,冰冰凉凉地泼上脸颊,想泼醒她不清醒的脑袋。
她暗骂着自己,他们之间哪来的情爱?他们顶多是上司与下属,硬要再多说,也不过是每个清晨两个半小时的朋友之谊,扣除这些,他们哪里还有其他?
吞下没加糖的苦涩咖啡,她警告自己快些恢复。
“优子,到经理室开会。”惠子把会议纪录塞进她手中。
“开会?”
“昨天总编递上去那个‘外遇’的案子,经理想听我们的意见。动作快一点,总编和大家已经先过去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好上司,短短半年不到,他已成功地拢络所有人的心,虽然他没用上“微笑”这个武器。那些批评他靠后台才爬上经理位置的人,慢慢地认同了他的能力,并在背后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深呼吸,她随后跟上惠子的脚步走入经理室,坐在沙发上,摊开纪录册,装作忙碌的样子。
“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我对你们这次提出的案子很感兴趣,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他抬起了头,看向每个人,等她们回答。
“这是个很大胆的系列案子,因为是文艺小说,如果一个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塑造出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主角,或是浪荡不羁的女主角。”总编亚美姐率先说。
“它也很容易落入俗套,当我们和作者接触时,大家的第一个架构都停在把外遇者设定为男子,把原妻形象定为乏善可陈或令人憎恶的对象,这样就可以让男人顺理成章和外遇的女主角完成一段爱情。”惠子补充。
“市面上有很多探讨外遇的文章,大多仍然停留在鞭笞第三者身上,或如惠子说的,把家中的原配写成不似真人的恶魔,再不然就把花心男人骂得半死,很难有什么独特见解。”朝子认真地综合自己的观感。
“当初我们希望作者能创作出有创意的写法,但我想很难。因为受限了许多外在的主观条件。”利奈照实说。
“既然很难,为什么要冒险?优子,你怎么说?”
贤也面向她。
连着三日没见到优子了,此刻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公事化的问题,而是问她——为什么不再赴清晨之约?
可……他们从未有过口头约定,他有什么立场问?
转头看向每个发表过的同事,她不想让自己的沉默变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