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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就定位 第15页

作者:望舒

“不是这样啦!”她的两只眼珠子还是钉在Yang身上。“这次是真的,真的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

厅里,记者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茶。都铎这边,总经理余启钦、公关部经理柯中捷都出席了,不过主要的对外发言还是交给负责的杜芳岳。

现在,就是芳岳代表都铎在回答若干记者的提问。

“啊啊啊!”Kathy掩嘴惊呼,手指一会儿比向杜芳岳,一会儿又比向Yang。

“Kathy,你还好吧?请不要发出乌鸦般的叫声。”Mary连忙抓下她的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Kathy兴奋地反握住Mary。“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在永康街看到Carol和一个帅哥去吃芒果冰?”

“嗯,记得。”

“就是他啊,就是Yang啊!”若非顾忌这是个重要的场合,她一定尖叫出声了。

“不会吧,可能是你看错了。”Mary严重质疑。“刚刚在准备的时候,我觉得Carol对Yang的态度很正常啊,就跟以前对任何客户一样,并没有比较特别呀!”

“我应该不会记错啊,现实里可以碰到那么帅的人,不会记错才对啊……”

“哎呀,那就等著瞧喽!反正Yang和咱们公司的往来才刚要开始,绝对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啦!”

对杜芳岳来说,真相就是……疲惫,仿佛永无止尽的疲惫。

从埔里落荒而逃,她是避开了与他面对面的接触,却无法避开已经进驻她心里的杨则尧。那两天,她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累了、睡了、醒了、更累了。

可怕呀,竟没半刻能休息!

这怎么也祛不散的倦,是因为当她进入睡眠后,就会不由自主地作梦。梦境里搬演的情节,在意识清醒后,她全记不得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那里。

杨则尧总是在她的梦里。

然而,今天下午一点,他依约准时出现在西华饭店门口,与她碰面,由第一眼交会那眸光凉凉的温度,她就知道来的人是Yang,不是杨则尧。

不是她熟悉的杨则尧……

这明明就是她希望的结果,但为什么她只觉得肩膀沈重得益发僵硬,而疲惫如洪水几乎要冲垮她的情绪堤防?

“Mr.Yang,我是都铎的经纪公关部协理,杜芳岳,也可以叫我Carol。您在台湾的所有事宜都将由我负责,这是我的名片。”她笑。

“今天的记者会,辛苦了,未来要劳烦协理的地方可能更多。”他笑。

“不,能协助Mr.Yang在台湾开疆拓土,是都铎的荣幸。”她还是笑。

“我对台湾古典音乐界很陌生,怎么做会最好,我相信贵公司的安排。”他也还是笑。

“如果Mr.Yang有什么要求,请尽避提出,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的。”她不断不断地摆笑。

“彼此彼此,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也不断不断地摆笑。

——这就是她和他碰面后的对话,确实,就像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

是她选择和他保持这种“虚伪的和平”,所以,没什么好说,更没资格表示难过,只是……

累,好累啊!

从与他短兵相接开始,到忙於布置会场、接待贵宾,再到记者会正式开始的种种发言,这一路下来,她必须对Yang表现出客气有礼又初次碰面的样子,这原是她擅长的工作,经纪公关嘛,总得有好几张脸皮在下同场合使用,但是对他……现在对他,则让她觉得疲惫得力不从心,因为有太多隐藏的情绪在心底翻搅著,她得费力抑住;於是,疲惫便迅速累积,仿佛五指山似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挣开,还是受困在里头,月兑不得身呀!

或许是倦极了吧,她觉得意识好像已经飞出了躯体,站在众人之外,距离远远地,因此大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闷雷声,而那个她,冷眼旁观周旋在记者问的杜芳岳、侃侃介绍都铎和Yang如何合作的杜芳岳、一一回答记者们各式提问的杜芳岳,还有现在这一个——

“能否请Yang为我们现场演奏一曲?”有记者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方面,都铎早就想到了,也已经跟Yang讨论过,他很愿意在各位面前演奏。”她摆出专业笑容,目光不落痕迹地轻轻滑过Yang,不敢多作停留。

记者席间立刻爆出如雷的掌声。

主角Yang一派神色自若,微笑地跟众人点了个头,便起身走到临时设置的小演奏台,就定位后,按弦运弓,大提琴缓缓咿呜出了旋律……

克莱斯勒的(爱之悲),全然没有钢琴伴奏的。

记者群中熟知古典音乐的纷纷觉得奇怪,虽然也有大提琴家喜欢这首小品而拿来录音,但终究这是小提琴演奏曲,放在大提琴领域则多半被视为演奏者个人的兴趣。然而,当乍听的惊异感过去后,Yang这样单纯以大提琴温暖宽厚的音色来诠释(爱之悲),在会场内成功织就了一方沈静私密的情感空间,乐音的扬起像是微风拂过叶尖,与聆听者的灵光触动是轻颤却深刻的。

无预警地,眸眼泛出水气,她连忙低头,飞快揩去。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Yang的演奏上,她才下致当众失态。

她知道,他是用大提琴在对她说话。

其实,她不是没发现他掩饰在客套礼貌与微笑之外的憔悴,只是刻意忽略,忽略他的心情,也忽略自己的感受。

但忽略过后并没有比较轻松,因为忽略本身就已经用尽力气。

累,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啊……

演奏结束,Yang回到记者会的席位,这时记者们的热情已经完全被点燃了。

“麻烦让我们拍个照吧。”

“请往中央集中些,我们想取蚌好镜头。”

面对记者们的要求,她得振作、得打起精神!

“欵,对,请Carol再过去一点,和Yang靠近些,没关系。”摄影记者凭专业指挥台上诸位人物的位置。“嗯,这样效果很好,要照喽……”

怎么这些人的影像越来越暗、声音越来越小了?她觉得好怪。

“要拍了喔。”

快!她快撑不住了!

“一、二……三!”

当“三”的计数声落下,她的眼前倏地一黑,意识霎时弹回躯体,然后,她的身体软软倾倒了——

在记者会临要结束前,杜芳岳宣告阵亡。

※※※

今年的气候是有些怪,自春及夏,长达数个月的艳阳天,让台湾饱受乾旱恐慌;然而,最近连续几天的暴雨,又让地势较低的地区陷入淹水的阴影。

从来没人能搞懂老天在想些什么,怎会如此多变?就像是恋人的心绪,也从来没人能理出个所以然来。

杨则尧坐在Rosemary里,已经整整一下午了。桌上的水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就只是坐在落地窗前的位置,看著马路对面的长庚医院。

他知道,她就在里面。

记者会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都铎的总经理余启钦当机立断,要柯姓经理立刻接手负责他的行程;其他员工则跟著老板一齐送她到距西华饭店最近的长庚医院。

那位柯姓经理在送他离开西华、并敲定下次碰面商谈的时间后,也匆匆赶赴医院去了。没有人知道杜芳岳和他之间的关系,更不是他单方面能对外解释定义的,这便注定了他只能坐在这里乾著急的命运。

好想,他好想知道——她醒过来了吗?那突如其来的昏厥,究竟是身体出了严重的毛病,还是工作疲累导致的?抑或是中部行以来情绪积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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