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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折梅行 第8页

作者:机器猫

倘若他知道今日的处境,当初是否会大发慈悲放她走?或者,会干脆恶霸到底,只要人不要心?

他的大掌悄悄抚上她的眉心,展平那黛眉愁容,苦笑一声,念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闹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唉——”一声悠然长叹,他扶她起身,“走吧,我送你回房,天冷,在外面待久了容易染风寒。”

她被动地随他起身,迟疑地道:“天翔,你不如……”

“嘘……”他以食指抵住她的唇,眼神忧虑地看着她道:“什么也别说,当我求你,我还有两年的时间不是吗?”

两年,在一年的徒劳伤感之后,他还以为再有两年能够改变什么?

腊梅等在“云翔居”的门口,看到纪天翔和方含云相携归来,满面欢喜地地迎上前道:“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我已叫人准备了午饭,今儿在饭厅吃吧。”

纪天翔将方含云交给腊梅,摇着头道:“还是端到云儿房里吧,我还有事,不吃了。”说罢转身便走了。

腊梅疑惑地道:“小姐,姑爷这是……小姐,你怎么哭了?”

方含云摇摇头,扶着她的肩头,喃喃地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腊梅,我这一段相思,辜负了两个男人。”

腊梅诧异地张大嘴,她还以为一曲《凤求凰》令小姐和姑爷之间有了转机,没想到还是两处茫茫无着落的结果。有情是错,无情也是错。

夜深风冷,二更已过。白日着了凉,夜里方含云发烧咳嗽,昏昏沉沉地睡得极不安稳。好不容易等她发了汗,睡得沉了,腊梅起身收起药碗,推门出来。窗边黑影一闪,吓得她惊呼一声:“谁?”

黑影快速来到近前,接住翻倒的药碗,轻声道:“是我。”

“姑爷。”她拍拍胸日,长舒一口气,不忘福身行礼。

纪天翔望向门内,问:“云儿的身子可有大碍?”

“只是着了凉,姑爷放心,没有大碍。”

“那就好。”

腊梅侧身让开门口,道:“小姐睡沉了,姑爷这会儿进去看看吧。”

他感激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将药碗交还给她,走进门去。

腊梅收了药碗,顺便拿了些点心,沏了壶热茶,一并放在桌上,默默地退到外间,合衣躺下。今夜,姑爷大概又要守着小姐一夜了。如此深情守候却换不来半点儿回赠,他还能坚持多久?三年之后,他真的甘心放手?朦胧中她看到纪天翔映在暖阁上的影子动了,里面传来轻微的杯盘触动的声音,她不由得露出一抹会心地浅笑。她帮不了他,她能做的,只有在夜半时分放上一壶热茶,让他相思难眠的长夜好过一些。

纪天翔替方含云换了一条湿巾,模模她额头上的温度,彻底松了口气。他傍晚回来闻到小屋里的药香,就知道云儿的病情加重了,却挣扎着不来看她。一则他失望之情太重,心痛犹在,实在无法再见她为了梁敬之而面容憔悴的模样;二则也不想给方含云大大的压力,她病势突猛一半因着风寒,另一半也是因他今日情难自禁的一席话吧,见了他恐怕她心中更加难过。熬到入夜,他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偷偷地来到窗外,跟以往一样,默默地看着那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服侍她入睡,直到她入梦,他才能到她近前,肆无忌惮地贪看她的睡容,毫无顾忌地伴她一夜。

擦干手,他坐到桌旁,倒了杯茶。熬了大半夜也饿了,顺手拿起盘里的点心放入口中,咀嚼两下突然停顿下来,目光怔怔地盯着那半盘点心。炒辣年糕,他记得云儿不吃辣的,成亲第二日,她那陪嫁丫头特地请他交代厨房的。那么,这是为他准备的?他模模茶壶的温度,依然暖手。夜深人静,云儿睡了,那丫头是特地为他准备的?仔细想来,好像他陪伴云儿安睡的每个夜里,桌上都有点心和热茶,这个丫头,是何等的细心啊!

曙光乍现,方含云的汗彻底消了,睡得正是安稳。纪天翔揉揉酸涩的眼睛,伸伸胳膊,起身准备离开。转出暖阁,下意识看了一眼门边的小床,被褥已经折叠整齐,满室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腊梅抱着花瓶转过身来,微微愣了一下,福身行礼道:“姑爷早。”

“早。”他看着花瓣上洁白的清雪,随口问道:“昨夜下雪了?”

“是。”她垂头敛眉,不再多言,捧着花瓶就要送入房中。

他突然唤道,“腊梅。”

“啊?”腊梅一惊,停下脚步,姑爷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宇。

“呃……你是叫腊梅没错吧?”

“是。”她转过身来。一恭敬地问:“姑爷有何吩咐?”

“云儿刚刚睡得安稳,你不要叫醒她。”

“是,奴婢明白。”

“早膳我会吩咐他们不要送过来了,她醒了想吃什么,你尽避去厨房吩咐就行了。”

“是,奴婢知道。”

“我昨夜来过之事,就不要跟云儿提了。”

腊梅浅浅地一笑,应道:“是,奴婢晓得。”

见了她的笑,纪天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余,那么多深夜入室的日子,即便方含云不知道,她这守夜的丫头也一定知道,她又什么时候大张旗鼓地说过?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叫住她说话?出口的却又是些无意义的言词。

他干咳一声,深吸口气道:“腊梅……呃……其实我是想说,谢谢你。”

“嗯?”腊梅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疑惑。

被她清亮的眼神盯着看,他显得更加局促不安,讷讷地道:“我是说……那些菜点,还有……你对云儿尽心尽力的照顾。”

“哦。”她垂下眼睑,轻声道:“那是奴婢该做的。”

“是啊,”他扯起一抹苦笑,“你能尽你该做之事,也算是一种福分。而我,想为她善尽为夫之责,却苦无机会。唉——”他长叹一声,“好了,我该走了,你进去吧。把那花放在显眼的地方,你剪的花枝真好看,云儿醒来见了一定会喜欢。”

纪天翔走出房门,看到白雪皑皑的院落中有两行小小的脚印,一直通到院门,延伸到梅林中。两边的翠竹瑟瑟地抖着清雪,在清晨的风中显得格外寂寥。

“姑爷。”腊梅追出门外。

他回头,诧异地问:“什么事?”

她走到他近前,缓缓地道:“您若真想为小姐做点儿什么,就去探探那人的消息吧。”

“那人?”

她看着他的眼、郑重地点点头,补上一句:“小姐会感激您的。”

入门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丫头的眼有穿透人心的能力,今日他才知道,她不只能看穿他的心,也能看穿方含云的心。只因她一直以一双局外人的眼,默默地看着他们挣扎沉浮。

他无言地一挥衣袖,转身离去。让他为云儿打听梁敬之的近况,他怎能做到?他若不做,又该如何?

“花若有情,定会怜那护花人。”这话也是她说的,可那一株寒梅,当真有情?当真会懂什么是感激?

梁敬之,大正十九年于汴城招募从军,麾编李莫将军旗下右部先锋帐小卒,二十年昌南役建功,又因其习文识字,现在李将军军中主帐任马前校卫,前途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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