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圈,却不敢说出口,她乖声道:“夏护卫对阁主的一片忠心,我都看在眼里,您过虑了。”
“最好如此。”转身之际,他又冷声道:“好好照顾阁主。”
“是。”
酷酷地冷哼一声,初阳扬长而去,留下小五在凉亭中,呆立良久。
月上中天,阁主仍了无睡意,他手中捏着黑子,迟迟没有落向棋盘。
小五掩嘴打了个呵欠,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打架,“阁主,该你了。”
他蹙了蹙眉,落下一子,“叫我风。”
“呃?”睡意消散大半,她揉揉眼,模出一粒白子,迅速按下去。
啊啊,这一局只求快快结束,好困好困。不知道阁主的棋瘾原来这么大,陪他下了好几晚,他都不嫌无聊。啊,好困好困好想睡。
“风荷举,我的名字。”
“风?风……”
这一下,瞌睡虫立刻死光光。
风、风荷举,不就是岁暮寒所说的那个中了“十醉”之毒的人?
丙、果然是他!而她,果真是只能再活两年了啊。
“嗯。”当她是在唤他,他点点头应一声。
抬眼见她杏眼圆睁,他轻笑出声:“现在还困吗?”
不困了,甚至还可能要失眠。
“你、你中毒多久了?”而她,她是他的第几次排毒?
问出这句话,她立刻感觉有道视线如利刃般劈来,身后,初阳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阁主,时候不早了。”
风荷举捏着黑子在指尖转来转去,最后轻落下去,催促:“小五,该你了。”
啊啊,那视线太锋利,她想学他一样无视,可是以她的修为根本达不到。
“我,久儿该下课了,我该回去了。”说着,她站起身,迫不及待想走。
他捏着子,眼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朝初阳挥挥手,“初阳,去把久儿一并带来。”
“阁主,你该休息了!”死忠护卫仍在坚持。
“快去。”温润的声音,却透着股不容置疑。
沉默一会儿,初阳终于领命而去。
第4章
待初阳走远,风荷举才悠悠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据他所知,他中毒之事一直对外界隐瞒,她才来不久,怎么会知道这个清风阁的最高机密?
虽然相处才几天,她却很能看懂他心情,这会儿他虽面色如常,她却觉得他面皮绷得很紧,想到“十醉”是那种令人断子绝孙之毒,她忙咬了咬舌头。
“呃,我猜的。以前常听说武林中人经常会中毒,我看阁主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就乱猜了一下,请阁主不要介意。”
他捏着黑子,突然勾唇一笑,只是那笑,却让她觉出一抹冷意。
她不敢看他,却又怕他看出她在说谎,只好硬撑着和他对视。
静静看她一会儿后,阁主大人道:“小五,你有一个很大的本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什么?”
他的话题转得是不是太快了,怎么她的脑袋有点拐不过弯儿来?
抬手触了触她的眼睛她的嘴,他笑,“你说谎的时候不会口吃,也很勇敢。瞧,你敢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我,眼神还很坦荡荡,初阳都不如你。”
什么嘛,还以为他要夸她,原来竟是拐着弯儿骂她。
她的嘴立刻嘟起来,垂下头绞着手指,“我、我有点累,如果阁主恩准,我想先下去了。”
“叫我风。”淡淡的语气,透着一丝不悦。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开始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枚一枚捡进篓中,温润的双眸在等待中逐渐添上一丝寒气。
她讪讪地,探出手想帮着捡棋子,他却抬起胳膊挡开她。她无措地站着,不知他为何突然笑了,又突然生气。
对,他在生气,是因为她没叫他风?可是,可是,她怎么叫得出口。
磨磨蹭蹭好半天,她才小小声地叫了声“风”,脸红红的,倒是显得气色好了几分。
他扬扬眼帘,眼睛雾蒙蒙的,好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令她心下立刻发软。
“风,天色已晚,早点歇息。”
迅速一口气说完,她脸上红晕更深。
她扭捏地垂下头不敢看他,可又好奇想知道他的反应,于是悄悄地悄悄地抬起眼帘朝他飞快瞟一眼再瞟一眼,羞答答的样子就像一个多情女子对待一个有情男子,欲拒还迎。
嗯,他眼中的乌云散了,月亮重又变得明亮清澈,且闪耀着清润的光辉。
“好,我睡下你再走。”
他突然又笑了,就像初遇时一样,微微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就开始在她心头次递绽放。
他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内室走。
她指尖颤了颤,飞快抬起眼帘瞟他一眼,稍作挣扎后,她决定任她的手老老实实呆在他手心,免得他眼中的月亮又被乌云遮住。
像个贴身女婢,她帮他褪去外衫,拆掉发簪,服侍他躺下。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手一次次从他手中跑开,又一次次被他抓了回去。
看他合上眼,她静静坐在床沿,就着烛光看他的眉,他的眼,痴痴地,似要看到永生里。
玉公子,玉公子,这样躺着的他,这么近,触手可及,这样美好,如同窗外的月圆花好。
轻轻吹灭蜡烛,俯身打算离开时,他却又抓住了她的手腕,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淡淡的肯定:“你就是那个小五,对不对?”
她的手腕一颤,半天没有反应。
良久之后,他松了手,好似刚才的问句只是一句梦中的呓语,翻个身,没了声。
出到户外,只见月亮大若银盘挂在山尖,月光下,初阳站得笔直,好像一柄插在土里的剑,闪着冰冷的寒光。
“随我来。”
甩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带着她穿过长廊、清潭、细瀑,来到清风岭的尽头。
他走得太快,她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站定后又喘了很久,而他眺望着孤月远山的夜景,沉默不言。
待她的喘息止了,他才开口:“阁主并不知他中了‘十醉’之毒,我们一直都瞒着他。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只有我、末日、如烟大师、岁暮寒以及你知道。”
顿了顿,他转过身,一脸嘲讽地望向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瞒着他,并且一瞒就瞒了八年多?”
她愣愣地问:“为、为什么?”
“哼,为什么?!”恨恨地望了望天,他咬牙,平复了音调后继续讲:“阁主一生助人无数,他怎么可能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去玷污其他女子的清白?再过两个月就是第九个小暑,如果再配不出解药,明年,明年的小暑,就是阁主的忌日。”
月光下,初阳的眼睛闪了闪,似有一滴泪滑进了衣襟。
猛地,他低下头,直直望向正在消化他话中信息的她,冷声道:“如果你想报复,就冲着我来,阁主的身体已若败絮,再也禁不起一丁点折腾,看在他不知情的分上,请姑娘手下留情。”
她眨了眨眼,皱起清淡的眉,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初阳恨恨地指向她,“末日前几日下山,在京城的春满楼还有五百里外的流连镇已获得确认,你,就是当初那个被我和末日掳去的青柠!”
轻轻叹了口气,她找了块石头坐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是你当初说要装作陌路,现在却又为何主动认上门?”
“我,哼,虽说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十醉之毒,可、可我也帮你赎了身。就算你不中十醉之毒,你也可能得花柳,没有我们,你也许早就死在了青楼。”
这个初阳啊,说话真不讲技巧,难怪阁主大人要叹无趣。唉,幸好她脾气好,否则换个人听到这番话,没有恶意也不禁被激出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