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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 第15页

作者:黑洁明

“荼蘼?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

她瞪大了泪眼,心痛如绞。

“是我啊,你再想想,我是荼蘼,是你的女儿荼蘼啊!”

没有脸的女人,无情的挥手驱赶着她,不耐烦的道:“没有就没有,我女儿只有一个,正在里头吃饭呢。去去去,你到别的地方去——

不!

她是刀家长女,是巫儿,家里的人必得领她回乡,祭祀祖宗、以养父母,他们不会忘了她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泪如泉涌不停,心似火烧一般。

她退一步,跌入黑暗的万丈深渊。

蓦然间,一双大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了。

男人沉稳的声音,在耳畔低响。

别怕。

她感觉到,他捂住了她泪湿的眼,长长的衣袖,盈着淡淡的香。

睡吧。

他悄声说。

别怕。

他怀抱着她,温柔的捂着她的眼,沙哑的说。

别想了。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和那熨烫的热度。

男人贴在她耳边,命令。

什么都别再想。

她怎能不想?怎能不想?

但他一再一再的重复着同样安抚的字句,驱走了惶惑与不安,止住了无止境的泪水。

熟悉冷静的声音,赶跑了纠缠的思绪,包围住了火烧的心。

别去想。

他说。

黑暗中,在他掌心下,她闭上了眼,听从了他,沉沉睡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只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与教人心安的大手,抚慰着她。

几日后,幽幽转醒,只见窗外,大雪满地。

屋里,寒冻的空气,被满室火热的铜炉温暖。

才以为,都是暗夜惊梦,却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就在门外。

“就说我病了,受了风寒,将那些宴席邀约全推了。”

“爷,上柱国新官上任,今晚宴请了满城商贾,不到的话,怕会得罪……大夫说,荼蘼姑娘高烧以退,应不需再担心,这来去一趟,只须个把时辰……”

但他不理子御的劝说,只淡漠的道:“上柱国若会在意这等小事,也做不到上柱国这个位置。你代我送份大礼去便成了,改日我再登门谢罪。”

“知道了。”

她听见门被推开,看见男人走了进来。

铁子正。

明知是他,又不想是他。

这个男人,带她离乡,她握住了他的手,就此再也回不了家。

不会很久。

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的。

她想恨他,想怪他,却做不到。

他的肩头上,还有点点银白雪花,他在门边褪去大氅,行至桌边,将手上的木盒打开,拈了些香,放进香炉里点燃。

一室,盈香。

那香,是这些天,在恶夜里、在寒冻悲伤的惊梦中,萦绕在他衣袖上,牵魂引魄、安神定心的幽香。

当他抬首望来,她慌慌闭上了眼。

不知怎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荼蘼感觉到他的靠近,察觉他坐上了床榻,心头莫名一紧。

呆然,他躺了下来,将她揽进怀中,那毫不迟疑的动作行为,证实了梦里、夜里,守护抚慰她的人,是他。

她的心跳飞快,不敢动弹,或挣扎。

可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拥抱着她,温柔的抚模着她的额、她的发,他粗糙的指月复,轻柔的动作,透着莫名的爱怜。

她喉头一哽,热泪几欲夺眶。

不是他的错,从来就不是,这男人一直待她很好,很好很好。

她知道,其实一直清楚知晓。

热泪,从眼角渗出。

他轻轻以指月复揩去。

“别哭。”

低哑的字句,悄悄在耳畔轻响,暖着她的心,卸去多年心防。

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荼蘼怀疑他已经知晓她醒了,但她没有睁眼,他也没有说破。

他不该在这,不该在她房里,守着她。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这于礼不合。

但……她还睡着……

没有醒……

没醒……

第5章(2)

马车一个颠簸,让荼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谁知,才回神,就看见之前那个忽然消失的蛮女,盘腿坐在对面。

“噢,嗨,荼蘼,对吗?”女人微笑,朝她挥了下手,当是招呼。

不曾想会再见到她,荼蘼微微一愣,“华渺渺?”

“没错。”渺渺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你猜怎么着?原来我真的没死呢。”

“是吗?”

“是啊。”

荼蘼再看了她一眼,“你还是没有影子。”

“我注意到了。”渺渺瞧着她,道:“但我真的没死,记得上次我突然消失吗?”

“嗯。”

“我发现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被迫照顾隔壁的讨厌——”渺渺顿了一下,表情古怪的改口:“隔壁的邻居。总之,我还活着,谢谢你上次的照顾。”

她其实不需和这女人瞎扯,却忍不住好奇:“如果你还活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渺渺眨着眼,好笑的猜测着其中某种可能:“你说,我会不会是在做梦?”

梦?

这一切,若只是梦,多好。

荼蘼苦涩的道:“我不认为,自己只是旁人梦里的人物。”

瞧她眼底那潜藏的疼痛,渺渺忍不住开口道歉:“抱歉,我并不是说你是虚幻的,毕竟现在虚幻的可是我。”

渺渺双手一摊,自嘲的笑道:“瞧,我连影子都没有呢。”

荼蘼看着她,几乎忍不住扬起嘴角,点头同意。

“这倒是。”

渺渺将手交抱在胸前,拧眉猜测着:“那,还是因为我白天太累了,睡着后就灵魂出窍?”

荼蘼一愣,以往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她倒也曾听说倦极后,魂魄出体之事。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认真思索的模样,让渺渺轻笑出声,她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这人还真是认真,是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其他也不是那么重要。”

这女人的爽快,让她呆了一呆,跟着也轻笑出声。

“原来,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渺渺的称赞,让荼蘼微怔,才发现自己竟笑出了声,倏然止住了笑。

她没想过,自己竟还笑得出来。

“怎么了吗?”瞧她收起了笑容,渺渺好奇开口。

荼蘼摇了摇头,还没回答,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她掀开门帘,下车进屋。

渺渺跟在后头,跳下车来,当然注意到,她跳过了那个话题,但她没再追问。

进了屋,荼蘼穿堂过院,工匠已等在边屋,见她来,便自迎上。

“荼蘼姑娘。”

她和工匠师傅,一起进了屋里,渺渺好奇跟上,才发现门后,不是厅室,却是一道通往下方的长梯。

原来,这儿竟有地下室?

渺渺跟着众人下了楼梯,梯间内,即便白天,依然阴暗湿冷,地下室里,更是寒气逼人,和外头的骄阳高照,大相径庭。

来到了下层方室,通道前头还有另一扇结实木门隔挡。

堡匠开了木门,走在前头,同荼蘼道:“我等已遵照姑娘所说,于年初大雪时,在凌阴里存置寒冰;其上,有防暑隔热的建筑设施,为防通道露气传热,对冰气保存不利,设有五道槽门加封,上头是一道,这边是第二道。”

他边开着一重又一重的门,边解说。

“平日入内须提灯,出外便熄。两侧水道,为排水设施;地下铺以背带凹槽的方砖,冰水可以顺槽而流,即使是压在底部的冰块,也不会因室底有少量积水而浸泡在水里。”

堡匠说着,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越往重门里走,寒气更重,虽无实际形体,渺渺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荼蘼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

渺渺朝她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却忍不住一直摩擦的双臂,一边在这冷到不行的地下室里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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