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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19XX 第26页

作者:林如是

第八章

那个男孩站在那儿,像是在等人。暮光微照,他的脸孔落在阴影里,暗得有些模糊。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周身带一点风霜,身后的风景寂静得似乎凝固,淡淡地氤氲上一层落寞沧桑。

维纳斯停下脚步,几乎是不自觉的。她一开始就被他那种落寞的神情吸引,是那番曾见过,相看俨然。那是一种荒谬的动摇,像前世的记忆。他静静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深深的黑棕色。他一直看着她,那样恋恋的眼神,近于哀愁。

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内心万般的不安,不明白那种动摇。明明是不相识的,为什么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加快脚步,却不禁回头又回头。直到进了屋里,她的情绪还是无法平息。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外头有热情的男人在追你?”在客厅看书的亚历山大抬起头,开了一句玩笑。

“是啊,而且一箩筐。”维纳斯犹豫一下,到底瞒住了。

“是吗?”亚历山大当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丢下书,起身说:“要不要咖啡?”

“不用,谢谢。”维纳斯走到沙发上,没几秒钟又站起来,坐不定。“我上楼去了,有功课要做。”

“要不要我帮忙?”亚历山大从厨房探出头。他们的关系是不一样了,却就是那么生活、日常。

“当然不必。”维纳斯理所当然回绝,快步跑回房间。

她背抵着门,站了一会,才慢慢走到窗边,小心地、不被看见地,朝窗外望了一眼。

还在。那个人还站在那里。

她的心扑通跳一下,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她退到床边,呆呆地瞪着窗户,映像一片空白,脑海也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她像醒了,重重地甩头,毅然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

当天晚上,班奈太太讨好地又准备了“凉拌冬粉”。艾利一看,立刻叫起来。

“班奈太太,怎么又是这个可怕的面条!”艾利永进搞不清楚冬粉和面条的差别。“我很喜欢你做的被萨和海鲜浓汤。拜托你,我可不可以不吃这个。中国菜面条。!”

“不行。小孩子不可以挑嘴。”班奈太大摇摇头,把一大盘的凉拌冬粉端到艾利桌上,毫无商讨的余地。

维纳斯和亚历山大相视一笑。她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力不从心,心神被一团混乱的意象占满。

“你今天特别的安静,很少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亚历山大敏感地盯着她,像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有吗?”她盯着冬粉。殷红的辣椒横躺在透明的冬粉上,凝视久了,有一种奇透的视觉感,仿彿味道会传达,她觉得胃壁泛起酸,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抬起头,想起什么,也不像刻意转变话题。说:“你快开学了吧?大学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她记得泰德说过,亚历山大现在还在大学上课。

亚历山大像是不太喜欢面对这个问题,不情愿地回答说:“还有两个礼拜。”

两个礼拜后,他就得回多伦多继续他的研究所课程。

“这样啊。”维纳斯点个头,表示了解,没什么其它表示。

艾利插嘴说:“真不好,亚历要回多伦多了,到时又剩下我一个人。”

“你别担心,还有我。”维纳斯冲艾利笑。

艾利却嘟嘟嘴,不怎么信任她的保证。说:“还说啊!你又不晓得会待到什么时候,随时都会离开上“别胡说,艾利。”这些话刺到亚历山大的敏感,他立刻板起脸,很不高兴。

“我哪有胡说。维纳斯本来就只是暂时住在我们家,她又不可能永道待在这里。”

这倒是事实,亚历山大有些泄气。等艾利离开餐桌,班奈太太收拾餐盘进厨房,他趁机说:“有件事我想跟你谈!维纳斯。”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顾不得时间、地点,非说不可。

“什么事?”他的眼神露出少有的在乎,维纳斯既疑惑又有少许奇怪的忐忑。

“你知道,再过两个星期我就必须到多伦多继续我的研究课程──”为了确认她能了解他说的话,亚历山大特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咬字也非常清晰,专注看着她一字一字地慢慢说:“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到多伦多,维纳斯。”

“可……”大突然了,维纳斯愣住。

“听我说,维纳斯,”亚历山大轻按住她双臂,目光殷切,有一股灼热的急。

“我不希望就这样和你分开。多伦多实在太远了,和你分在两地,我会不安;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让我随时能看到你。”他的感情是那么直接,坦白地把自己心里的不安、渴盼都表达出来;最殷切、不安的,都毫不隐藏地摊露在她面前。

维纳斯好迷惑,好昏眩。为什么不管喜怒哀乐,爱也好,僧也好,亚历山大总是能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感情表现出来?那么直接、那么不肯后悔、不压抑、不修饰隐藏。

她知道那不是任性,是他对自己的感情认真、不负、勇敢的性格本质。过去,她曾生活在一个大压抑的社会,这样的亚历山大总是能让她昏眩。最重要的,是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跟你到多伦多?”她看着他,有犹豫。

亚历山大紧紧把她看着,更靠近。“我不愿和你分隔得那么远,更不能忍受你不在身旁的不安,我希望随时都能看到你、触碰到你。维纳斯,你也不希望就这样和我分开吧。所以,跟我一起到多伦多。我会跟我爸还有史都华叔叔说的,只要你答应,我相信我爸和史都华叔叔都不会反对。”

“你是认真的吗?亚历。”维纳斯没有立刻答应,很冷静。“回到大学你必须努力学习,研究课业,花大半、甚至所有的时间在研究所上,压力不轻,我跟去了,只是妨碍你罢了。这些,你想过没有?再说,你有你的生活和事情要忙,如果我跟去了,在那边人生地不熟,英语又不够流利,很可能有很多事情都必需依赖你,带给你麻烦,这样好吗?”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克服。”

“这不是小事。在这里,如果我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泰德叔叔、艾利帮忙,甚至还有班奈太太,而且维多利亚城也不是太大的都市,我可以应付得来。但如果我跟你到了那里,我唯一认识亲近的人只有你,有什么事都只能找你;更何况多伦多是个千百万人的国际大都市,以我的英语程度根本应付不来。你在忙自己的功课之余,又得分神照顾我,势必要分担两个人责任。这责任很重的,也很辛苦,你想过没有?”

“话是没错,我也考虑过了;但我还是不希望和你分开。”这些问题其责亚历山大都考虑过了。考虑的结果,他还是作了这个选择。

“你想过了?”维纳斯说:“那么,你再想想。也让我好好想想。”

她站起来。今晚就让这个话题先这样的结束。他们都需要好好想一想,太冲动的话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房间一片黑暗。白夜已经过了,是真正的夜晚。她走到窗旁,想拉拢窗帘,目光不意朝窗外漫漫一瞥,猛然惊住,逃避到窗墙后,心悸了好一会。

还在!那个人竟然还在!

她迅速地拉上窗帘,在黑暗中坐立不定地来回走着。她不知道她的不安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威胁地迫切。她就那样来回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偷偷看着还在。那个身影仿佛成了化石一般,在期待着什么,等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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