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这不是正常人等得住十分钟以上的地方。光是摄氏三十四度的高温,寻常人早就退避三舍,更甭提热辣的太阳“毒吻”。而任云方却毫无惧色,还一副如痴如狂。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他早知道他这个女儿本就不是什么太“正常”的女孩,做什么事常会来点小走调,变奏乱弹。就像这次的“百花会”,他千交代万交代;结果,麻烦还是一桩也没少。这大概是天意,也是无奈。
场中这时已由雷尼史坦兹接替风间彻,继续领先的地位;后方紧咬的则是接替原田的永井真一。两方相差不到三秒的时间,争斗非常激烈。
双方就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情况下,互有先后。进入第八小时后,铃鹿的暮色渐渐代垂,出现了开灯的信号。场中仍然由替换雷尼的风间彻保持领先,后方原田的赛车大灯,鲜明地照着风间彻,透露出懊而不舍的决心。
夜色很快就笼罩整个赛车场,一条条的光带快速扫过车道,流丽灿烂。这时双方相差不到一秒的时间。到了一百七十四圈时,原田利用S字转弯的加速,一举凌越风间彻。任云方兴奋地在看台上跳了起来。
最后两分钟,风间彻在减速障碍处突然失速,慢了下来,拉大了和原田的距离。任云方又吼又叫,大呼过瘾。岂料——汤匙弯,又是汤匙弯!原田在汤匙弯突然打转飞速逸出场外,虽然他即刻回过头来,风间彻已抢机扫过,而回天乏术!
就这样,最后一圈,铃鹿的汤匙弯成了原用拓人的遗憾。以183圈、3751秒的差距饮恨,将冠军拱手让给风间彻。
“怎么会这样?”任云方呆立在座位上,失神地呢喃,不相信这个事实。”
一直到回到赛车场大酒店,她还是喃喃不休,死不相信原田拓人落败的事实。心中更加痛恨风间彻,痛恨他抢夺了原该属于原田拓人的胜利。
本来,如果她不认识风间彻,跟他之间亦不曾有过那段“过节”,那么,她也许顶多惋惜原田拓人运气不济;风间彻对她而言,也仅止于某个运气好、实力也不错的赛车手罢了,管他是不是什么富家公子、阔少爷。但很不幸的,风间彻既是富家公子哥儿,好死不死又是她老爸赖以为命的MAT王国的二世子,又利用“权势”跟她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是以他压倒原田拓人夺得了八耐大赛冠军,对她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她绝不乐意看到他胜利的。不但丝毫没有“与有荣焉”的欢喜,反而有种气愤难平的郁闷。因为有了宴会当晚仇辱交织的不愉快经验,她情难自禁的自我意识过度:明知道这一切和她根本没关系,但她偏偏感觉一切好像是冲着她来的;这家伙就是要让她挫辱到底,不肯让她有愉悦畅快的时候。
她自缚在这样的情绪许久,直到冲完澡对着镜子看见她自己一张绷紧无表情、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一巴掌似的死人嘴脸,才失声笑起来。
她轻骂自己一声笨蛋,对镜子扮个鬼脸,那种自我幻想受迫害的悲情情结总算一扫而空。
“你到底哪里不对劲?神经兮兮的!”小游疑惑地问。她睡得酣甜,被任云方吵醒,任云方失常的举止她全看在眼里。
“我神经好得很。你睡你的,别烦我。”任云方回头嘘小游一声。
小游耸耸肩,看她用手随便抓两下短俏的头发,就当是梳过,早巳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边又看她套上那条穿到哪里都同样破旧的牛仔裤,边问:
“结果怎么样了?你崇拜的小日本赢了吗?”
镜子中的任云方翻个白眼,脸色沉下来。不用开口,小游就知道,小日本铁定遭“滑铁庐”了。再以任云方脸色难看的程度来猜测,不消说,冠军车手铁定是风间彻。
她看任云方作势出房的样子,又出声问:“你要去哪里?”
“到大堂逛逛。”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全世界的酒店差不多都长得一样,光洁的地板,昏黄的灯光,空洞的调调。唯一不一样的是,铃鹿赛车场大酒店的大堂中,居然坐着赛车界白马王子,任云方心目中唯一的神——原田拓人。
他是单独一个人的,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沉思。接近午夜了,大堂中几乎没有其他人在。任云方的心狂跳个不停,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这是难得、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但她又担心又怕,怕太过于贸然。她自己常有被“骚扰”的经验,厌透了那些唐突的搭讪。
可是,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而且稍纵即逝。她反来复去,良心与私心不在交断挣扎,终于鼓起最最大的勇气,硬着头皮往角落走过去。
“对……对不起……”开口的刹那,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神经都失去知觉。
原田拓人很快地抬头,用询问的表情注视着她。大堂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住客,是以刚刚任云方在那里“天人交战”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气质特殊的东方人,为其散发出的磁性光彩所吸引。
被他这样一注视,任云方舌头全打结,心里又慌又急;她不会说日本话,她几乎想打退堂鼓,原田拓人微微一笑,眨了眨温和鼓励的眼神。
“嗯,对不起……我……我……那个……”她吞吐了半天,勉强凑出几句破碎的日文,仍然是语焉不详。
“没关系,我可以听得懂,也可以说一点中文。”原田拓人适时解除任云方的窘困,说出任云方熟悉的语言。虽然并不是十分流利,基本的沟通却没问题。
任云方喜出望外,放慢速度说:“嗯,是这样的,原田先生,我知道我这样打扰你实在很冒昧,但我希望你了解,你是我的偶像。去年夏天我和朋友到贵国自助旅行时,在酒店电视上看见有关八耐大赛的介绍,你在赛车场上的风采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深深着迷——我是指,着迷上赛车。今年有幸亲眼观看到八耐大赛,又在此遇见了你,我真的非常高兴!希望你原谅我的唐突的打扰。我……那个……”说到最后,她不知道再该说什么,站在那里傻笑。
“谢谢你,我觉得很荣幸。请你不必介意,你并没有打扰了我。”原田拓人仍保持微笑,看得出来他对任云方相当有好感。任云方“混性”的风采让他目眩;低沉的声音和超越性别的魅力,却让他断不定阴阳。
他定睛细看任云方几眼,仍然疑惑难定。第一眼就很喜欢任云方,当然希望能分辨清楚。
“嗯,原田先生,那个……”见到心中的偶像,又能面对面和他交谈,任云方心中固然兴奋不已,又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偶像毕竟是偶像,她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落实到她的世界里来,成为她生活触手可及的一部分。简单的说,过了这兴奋的一刻,原田拓人还是原田拓人,往后他们不可能再有什么交会,他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或生命中的一部分,两个人依然活在不同的世界。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没关系。”
“我想……”任云方开口想说出她内心小小的请求,大门口拥进来一伙人,虽然没有喧哗,但也引起不小的声音,中断她的话。
她很自然的回头,原田拓人也站了起来。
门口进来的是庆功回来的“MAT兵团”的部队,为首的正是风间彻。
任云方压根儿没想到在日本还会再像这样面对面撞见风间彻,狭路相逢,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