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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 第24页

作者:杜默雨

“不会。”他用力稳住她的晃动,斩钉截铁地道。

“会!一定会!我会像她一样疯掉的!”

“妳跟她不一样,妳没犯错。”

“就算我没犯错,我也被关在这里啊!”

谈豆豆话一出口,便是放声大哭,终于明白自己在恐慌什么了。

本以为只是害怕孤寂,原来竟是多年以来无从排解的深沉恐惧,她不敢再看天空,怕那巨大的黑洞会吞噬了她。

“别哭!”端木骥低喝一声,立刻将她按进了怀里。

“不要!”她拚命挣扎,猛推他的胸膛。连哭都不能哭了,她真的是失去自由了。“你放开我啊!可恶!我要哭不行吗?!”

“会让人听见的。”他眉宇笼上一层浓重的郁色,双臂依然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哭声逸出。“我带妳进宫。”

“就是你带我进宫的!我才不进宫!我要出去!”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衫里,还是哭叫不休。“端木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妳不要闹了。”他横了心,拖她往回走。

“我爱闹又如何?用不着你来管我,放开!”她发疯似地捶打他,拿脚猛踢他的小腿。“我要出去啊!再不出去我……我……”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哭声戛然中止,一双圆眸瞪得大大的。

“妳怎么了?”端木骥心惊地扳起她的脸蛋察看。

“我不能呼吸……”她用力喘气,圆脸让他扳得仰起,整个人却是软趴趴地倚着他,泪水又是扑簌簌掉落下来。

“吸气,快用力吸气!”他心急地命令道。

她缓缓地抬眼,向来灵动的瞳眸黯然无神,声音好弱。“端木骥,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想出去,我待不下去了……”

望着那张无助的泪颜,向来行事果断的端木骥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猜得出她在害怕什么,他的心更让她的号哭给揪得死紧,他想帮她,他想安慰她,他想立刻带她飞出高墙,但是……他不能。

颗颗珠泪滑落她的脸庞,也跌进了他抬着她脸蛋的指掌;泪如泉涌,涕泣如雨,他感觉着那悲哀的湿意,眸光亦随她转为忧伤朦胧,指头缓缓滑移,安抚似地轻柔拭去她的泪痕。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的哭音渐微,仿佛溺水求援不得,几经挣扎浮沉后,只得绝望地沉入水中,终至灭顶。

夜黑风高,深秋寒凉,端木骥抬眼望去,宝贵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哭着,宁寿宫外灯影摇晃,有人探看,只消他一声令下,就会有一群人过来服侍她,将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他猛然抬头看天;天是这么地黑,她是如此地惧怕,他再也不愿见她蜷缩在黑暗里哭泣,如果可以的话——不,不必如果,不用假设,他就是要亲自守护她,为她击退黑夜里的恶魔。

“妳听着,我带妳出去。”他俯下脸,郑重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妳得答应我,不要哭,不要吵,不要说话,跟我走,听我的安排。”

“呜……”她哽咽难语,茫然地看他。

“宝贵,这儿留给妳处理。”他转头吩咐,声音压得更低。“本王带太后出宫,妳绝对不得声张,明早就会送她回来。”

“呜……”宝贵惶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再理会宝贵,手臂一振,将已经哭得虚月兑无力的小太后打横抱起,飞快地奔入了曲曲折折的深宫花径里。

疾风扑面,他热门熟路,避开了巡夜的侍卫,直奔上驷院的厩房。

第七章

她是多么幸福快乐的小泵娘呀。

娘亲早逝,爹加倍地疼爱她,为她请了女红、琴艺等师傅教她才艺,以弥补娘亲不在的缺憾;而每到了中午,爹下了朝,忙完了政事,她就会跑到大门口等爹回家吃饭。待爹饭后小睡片刻,便会在下午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读累了,父女俩到院子里丢石头玩着,看谁丢得准,看谁将铁条击出好听的清音,看谁打出最漂亮的水漂儿……

爹疼着她、宠着她,她跟着爹读史,读过了帝王将相,看过了兴衰成败;对她来说,那是遥远的文字,她是女孩儿,她不管那些,她只管和爹相依为命,每天开心地笑、痛快地玩、安稳地睡,日子单纯得像是天上的白云飘过,自然、恬淡。

“爹呀,为什么你要当御史大夫?”她扯了扯爹的黑亮胡子,窝在爹的怀里问道:“要说别人的坏话呢,这不是讨人厌的差事吗?”

“哈哈!这是皇上看得起爹。”爹很自豪地模模她的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爹是帮皇上将镜子擦干净啊。”

啥?!原来爹每天那么早起床就是去擦镜子?爹好辛苦喔!白天要擦镜子,晚上还得想事情、写文章,往往见爹在书房熬夜,她揉着惺忪睡眼拉爹去睡觉,却总是不知不觉卧在爹的腿上睡着了。

十二岁立冬的那天,气候格外严寒,她穿了红棉袄子,照样在大门口期盼爹回家,等了又等,等过了申时,还是不见爹的影子,老管家全伯跑去都察院探问,那边回的却是说谈大人下了朝后并没有过来。

到了夜晚,众人心急如焚,她也饿了一天的肚子,爹的一位同僚跑来,神情惊恐地告诉他们:谈大人被打入天牢了!

她害怕得大哭,全伯四处探询奔走,然而爹几位当官的朋友却无从知晓爹为何下狱,隐隐得知好像是得罪了王丞相。可是王丞相权倾朝野,颇得皇上信任,终究是无人敢仗义执言。全伯奔波了十来天,还是无法进入天牢看主子,最后不敌年老体衰,累倒了。

家中无主,她镇日流泪,早来的雪花飘在窗外,浸寒了她的心。

她抹去眼泪,穿上最美丽的衣裳,跑到王丞相府外等侯。

“丞相!求求您放了我爹!”好不容易,终于盼到王丞相回来了。

“她是谁?”王冲从轿子出来,神色倨傲地问随从。

“她是谈图禹的女儿,已经等很久了。”

“赶她回去!”王冲陡生怒意。“敢弹劾本相,是谈图禹找死!”

“求丞相让我去看爹!”她苦苦哀求,退而求其次。

“哼!他想让我进天牢,我就先让他进去尝尝那滋味。”王冲口气森冷,脸色狰狞。“不给他看书,不给他写字,不给他见亲人,不给他见太阳,不准任何人跟他说话,只照给他吃三餐,看他还敢不敢跟本相作对!”

她呆了!爹是落入了怎样一个惨无人道的地狱里?

她回到家,惶惶终日,以泪洗脸。全伯让儿子接回老家休养,家仆也因支付不出月银而遣退,偌大的屋子里,只留她一个幼小的孤女,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了,她小小的生命已陷入了黑暗不见天日,一想到爹被囚禁的遭遇,她就要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

整整三个月,她的琴蒙上了灰尘,爹的砚池早已干涸,笔架结了一层蛛网,凄凉的年过了,积雪融了,院子的枯树不知寒冬已过,犹抖瑟着枯伎,不愿吐出新芽。

她痴痴地坐在午后阳光下,心却被封闭在深黑的囚笼里。

“小豆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这是谁?怎会唤她的小名?她震惊地望向了大门。

一个老人扶住门板,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须发花白凌乱,双眼疲惫忧伤,脸颊凹陷,身形瘦削,一身破衣,脚步颤抖;人虽陌生,却依稀看得出她所熟悉的神态,这是——

“爹啊!”她放声大哭,跑过去紧紧抱住了爹。

“小豆子!”爹也抱住了她,老泪纵横。“爹只盼着这一天啊,怕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好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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