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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和颜悦色 第15页

作者:杜默雨

吵死了!一向冷得像冰块似的小泵娘竟也这么呱噪?

“你不被算计就要偷笑了。你不是第一个明白这道理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永远会有傻瓜在遭遇事情之后,这才懂得重新学会做人!”

“野狼吃兔子,坏人咬好人,我还做什么人?”那迭声的吼叫没有吓退悦眉,她身心俱疲,再有什么外来的威胁恐吓,她也无力应付了。

难道就该束手就擒、乖乖地让豺狼虎豹撕咬吗?然后他们抹抹嘴边的血渍,继续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而她的尸体丢弃荒野,日渐腐烂……

“九爷,小钲应该杀了他的表弟和妹子。”

“什么……”祝和畅惊得差点摔下马。

“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你想怎样?”祝和畅缓下马匹,冷冷地看着她。“我不会帮你。”

“我也要九爷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悦眉亦是直直望向那对带着幽光的瞳眸,冷眼相对,互不退让。

夜风吹乱她披散的头发,长长的发丝扬起,像藤蔓似地攀上他的肩臂,她蓦地一惊,意识到她正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我……起来……”她欲振无力,依然软软地靠着他的胸膛。

“下马。”祝和畅面无表情,拂开缠绕上身的长发,将她扶下了马,无视她那微弱的“挣扎”,再打横抱起。

“九爷,你回来了!盼死咱了。”祝添守在大门,高兴地迎上去。

“九爷,我来牵马。”祝福立刻过去拉缰绳。

“悦眉呀,你吃苦了。”祝婶满脸忧心,快步跟在身边,疼惜不舍地拉住她的手。“婶儿帮你烧好热水、煮了热汤,快进来休息。”

听到熟悉的关切声音,悦眉顿时心头一松,眼眶微热,忘了挣扎。

长街那一头驶来一辆马车,车夫挥手叫道:“祝九爷,等等啊!”

“这么晚,是谁来了?”祝和畅警戒地望向马车。

“哎,是吴文彩。”祝添立刻认出有着刺眼金色车篷的马车。

“我不见。”祝和畅一脚跨进了大门的门槛。

“他是来找我的。”悦眉扯住他的衣襟,试图借力使力起身。

“三更半夜来找人?找鬼还比较容易。”

“让我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祝和畅从上而下瞪住她,一眼就看穿她,一双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不经意地流露出他的意图。

“既然知道,就让我下来。”悦眉亦是跟他四目相对。

今夜他们到底是瞪了多少次、又瞪了多久了?祝和畅还在跟她大眼瞪小眼,突然觉得啼笑皆非。可惜呀可惜,她那双眼睛还满漂亮的,眼珠子那么黑,睫毛那么长,眨起来像一把扇子扇呀扇地,却只拿来瞪人?

扇子已将她的心火扇得更旺,大火窜烧,无法可挡,除非他使出叔儿当年的绝招,否则绝对阻止不了她。

他终于轻轻地将她放下地,直到她扶住门墙,这才放手。

“唉,你小心些。”他不觉轻叹一声,也不知是要她小心站好,还是小心定好接下来的路。

“耿姑娘,你还好吧?”吴文彩一跳下马车,登登几步就赶到大门边,神情担忧得好像天快塌下来似地。“我一听到祝九爷全力营救你出来,就赶快过来看你了。唉!那个董江山真不是东西,他的女婿也好不到哪里去,怎能随便买通知府就关了人呢,实在太可恶了。”

“吴老爷,谢谢关心。”悦眉淡淡地道。

“没事就好。耿姑娘你得多多休息,我给你带来一盒人参……”

“吴老爷带人参给我,还是希望我过去你的染坊吧?”

“嗳,这以后再谈,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耿姑娘要保重身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啊?”吴文彩眼睛发亮,扯开了嘴角笑道:“屋子早就给你备好了,就看耿姑娘啥时休养够了,我再派车来接你。”

“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悦眉!”祝婶惊讶地扯住她的袖子。“你身子很虚,先休养个几天,这件事慢慢再想。”

“不用想了,婶儿。我很明白我该去哪里。”悦眉垂下了眼,轻轻将祝婶的手拿开,冷漠的动作却带着微哽的声音。“婶儿,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悦眉它日有了能力,一定会回来报答你和叔儿。”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瞧你这手冷得像什么似地,还是先进来……”祝婶担忧地道。

“脚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里就让她去。”祝和畅冷冷地道。

“婶儿,我不冷。”悦眉不自觉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袍子,谁也不看,只是低头迈出脚步。“祝九爷,叔儿,婶儿,我走了。”

“祝九爷,感谢你的鼎力帮忙。”吴文彩不忘做个大人情,拱手笑道:“明日我就着家人送来一份厚礼,以答谢九爷对耿姑娘的费心。”

呵!俨然就是一副人家主子的嘴脸。祝和畅假惺惺地推辞道:“不敢当。是我家叔儿婶儿着急,我不想让老人家担心罢了。”

悦眉正由车夫搀扶,准备爬上马车,一听此言,身子略僵了僵,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再将袍子拉紧了些,掀起车帘子就坐了进去。

祝和畅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人家的马车,扬长而去:在这京城的黑夜里,车轮辘辘,马蹄踏踏,声声刺耳,仿佛回响着嘲弄笑声。

好了,他费尽心机、拉尽脸皮、辗转求官救出来的人,走了……

他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本来就不关己事,硬是趟了浑水,弄得一身泥巴,人家还不领情,甚至没道一声谢呢。

留不住就留不住,算他做了一件功德暝。至于她想怎样,那是她的事,她会不会因此变成一个冷血复仇的女魔头,也不关他的事。

“九爷,你怎么不留住悦眉呀。”祝添祝婶齐声抱怨。

“我不当九爷了,以后叫我傻爷。”他头也不回,拂袖进门。

“傻爷?”祝福安顿好马匹跑了回来,还模不清怎么一回事。

“叫什么叫……还真叫!”祝和畅猛地回头,双目圆瞪,恼得捋了袖子,一只拳头就伸了出来。“爷儿我——”

“傻爷,我帮你揍。”祝添近水楼台,先敲儿子一记。

连叔儿也叫他傻爷,祝和畅只觉自己果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

“唔……啊!”不能骂叔儿,只好一路揪着头发进门去了。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习惯叫九爷了,改叫什么傻爷!我可不想改口了。”祝婶将丈夫儿子赶进了门,一边掩起大门,一边还是担忧地望向已经下见马车踪影的街道,长长一叹。“九爷这孩子呀,我是不再担心他了,可悦眉她……唉,真像是当年的二少爷。”

门板合起。天上高挂一颗星子,孤寂地眨动明灭下定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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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烛光下,悦眉愣愣地望着飘浮着一堆叶片、花朵的染盆。

十天了,她一再地浸泡材料、试染,重新再来,夜以继曰,即使累了也只是趴着小眠片刻,为的就是调制出她最拿手的颜色。

江南春绿啊,她曾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风景,有鸟啼垂柳,有小桥流水,还有姑娘家娇美的笑容,她的巧思就像源源不绝的春风轻拂而过,绿了江南岸。

可瞧如今的染盆,那是什么颜色?一样的绿,却掺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灰败,仿佛那不是一池春水,而是一摊烂草泥。

“哼,原来咱老爷找过来的高明女师傅,也不过尔尔。”

后头的师傅们大声说话,摆明着就是说给她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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