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很丑,别看了!”她慌张地拿手掩起脸蛋。
“这样吧。”他偷香不成,只得模模她的脸颊,笑道:“我变个戏法,妳瞧着好看的话,就笑一笑,不哭了。”
七巧将指头张开,从缝隙里瞄了出去,只见他左手握拳,右手将她那条帕子拚命塞进拳头洞里,说也奇怪,那么大的一条帕子,竟然全部挤了进去。
牛青石摊开两手手掌,愉快地道:“瞧!不见了。”
七巧收了泪,愣愣地瞧着他厚实的手掌,思绪变成了一只蝶儿,翩翩起舞,飞到了一个明亮的夏日正午。
大哥哥就是这么唬弄小泵娘,唬得她相信世上真有神仙……
牛青石注视她湿润低垂的睫毛,有些无奈。“我戏法变得不好?”
“我知道,你偷藏在袖筒里。”
“露出破绽了。”他笑着从袖口抽出帕子,想为她拭泪,谁知还没碰上她,她就倒退一步。
“我还是得走,不跟你纠缠下去了。”七巧又开始扭指头。
“妳在说什么?待会儿回采苹那儿睡一觉,我天亮就上门提亲,我绝不会让妳嫁给周文德。”
“你拿什么跟我爹谈?明天就要办喜事了!”她语气变急。
“妳爹要聘金,我给他。周文德出三百两,我就出六百两。”
“我不要你老是拿钱出来,说得像是在买我似地!”
“这是救急的办法,等事情缓下来,我当然会跟妳爹说分明。”
“不,你不能娶我。我要逃亡,今夜就得走。”
牛青石不解她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他方才的真情告白都是废话吗?
他忙抱住她的身子。“七巧,妳走也没用,妳没办法一辈子都在外头逃亡,妳也希望得到爹娘的祝福吧,我一定会说服妳爹……”
“不!不要,你放开我……牛青石!你放开我啊!”
“不许走!”
“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七巧发狂地推着他的胸膛,眼泪掉个没完没了。“我要走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
“好,妳要走,我带妳一起走。”牛青石将她推离胸膛,但仍是紧紧地按住的肩头,定睛看她道:“咱们逃得远远的,到蒙古,到俄罗斯国,搭船下南洋也行,让你爹再也追不到。”
“你说浑话!你还要孝顺你爹,还有这间粮行的生意要做,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那妳为我留下来呀。七巧,妳到底在害怕什么?妳要相信我。”
“给我二十两。”她伸出手掌,明显的讨钱动作。
“我给妳二十两做什么?”他不解地看着她的掌心。
“不对,应该不是二十两,每年算七分利,时间是十一年,利上滚利……”七巧推开他,抓起了桌上的算盘,快速地拨打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辞,“一年是二十一两四,两年是二十二两九,三年是……哎呀,打乱了……呜呜啊……”
指头乱,心更乱,她泪眼滂沱,将算盘珠子乱抹一通,扔开了算盘,又拿右手去抹左手腕,意欲退下那圈铜钱手炼,但越是心慌,就越是将丝带编就的手炼绞转得更紧,拿月兑不掉。
“剪子呢?你这里怎么没剪子?!”她慌地在房内乱转。
“七巧,七巧!妳怎么了?”牛青石拉住她,不再让她团团转。
“我将这铜钱还你,你给我二十两,咱们银货两讫,你该报的恩都报完了,我跟你再也没有瓜葛了。”
“报恩?!”牛青石出现一丝讶异神色。“妳知道了?”
“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泵娘吗!莲心姐姐出现时,我就知道了。”
“原来这枚铜钱……妳留到现在?”牛青石恍然大悟,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摩挲那枚发亮的铜钱,笑道:“这是神仙钱,让妳心想事成的,我猜妳一定是许愿想跟我在一起了。”
“才不,我留着这钱只是好玩罢了。”
“为什么妳会以为我只是报恩,而不是真正喜爱妳呢?”
她用力眨下眼皮,摇了摇头,哭道:“当初你怎会想要娶我?”
“当初……”他沉住气,回答道:“这是妳爹的提议。”
“你可以拒绝啊,继续向我家追讨米钱,不然就将田地拿去,何必一定要娶一个不事生产、坏脾气又不懂礼教的大小姐?你这不是报恩是什么?!”
“没错,我的确是以报恩的心情抹销夏家的二千两粮钱。因为有了夏家小姐的二十两,造就了日后赚上数百倍二千两的牛青石,我衷心感激夏家小姐,娶她,就是想好好疼惜她,给她过好日子。”他轻轻抚上她的脸蛋,以指月复为她拭泪,笑道:“没想到她以为我是一头俗气的肥牛,不愿意嫁给我,还跑来要求退婚。”
“说来说去,你就是报恩!”七巧让他手掌的热气给熏红了脸。
“是报恩又如何?小泵娘那么勇敢,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独自上门要求退婚,我当然希望我的恩人平安幸福、快快乐乐地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妳。”
“你后来不该帮我开店……”
“说到开店,这就是做生意了。自被妳抓帐之后,我有少拿妳一分钱吗?欠款也慢慢在还清了,帐簿记得一清二楚。”
“可你做得那么多,分明是在报恩,我不要你背负恩情的担子,你做得够了,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呵,原来这就是妳老将『够了』挂在嘴边的原因。够了,不用再理妳了,是吗?可妳又舍得下我去逃亡吗?”
厚脸皮!七巧好想哭,用力抿住唇瓣不说话。
牛青石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抚模她的头发,柔声道:“七巧,我懂妳的心思。妳因为有着那样的爹,怕我娶了妳以后,妳爹会仗着找到一个金龟婿,继续予取予求,往我这边拿白米、挖银子;而我碍着咱是女儿女婿的晚辈身分,只好不得不供给他的需求。妳不想这事情发生,因妳爱护我,不愿让我为难,这才想跟我银货两讫,是不是?”
“呜哇!”被揭穿了!七巧放声大哭。
“也许,我一开始是报恩,但和妳相处以来,我更喜欢妳,愿意为妳做一切的事;我不要跟妳银货两讫,我要咱两个妳欠我、我欠妳,纠缠不清,有恩就有爱,恩恩爱爱,这辈子当一对恩爱夫妻。”
“呜呜!”她也好想跟他当恩爱夫妻,让他这样子哄着,可是──“我们夏家是一个大窟窿,我不能拖你下水啊。”
“我牛青石何等人物,既然要娶妳,就要有本事应付、解决所有难题。妳放心,全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呜……”
“傻七巧,别哭了。”他抬起她的脸蛋,逸出一抹微笑。“来,我帮妳擦擦泪。”
七巧痴迷地看着他,那些什么报恩、欠债、银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眼里只有他俊朗的笑容和无尽的柔情。
心从云端落了地,稳稳地落在他这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长住久安。
至于他爱报恩就报恩喽,她会让他一辈子都“抱”不完。
“青石!”她用力抱住他,将自己窝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哎哟!鼻头断了!”
门边传来痛苦的哀号声,吓得七巧又往牛青石的怀里蹭去,而他则是紧搂着她,两人齐齐望向了门边。
七、八个人叠罗汉也似地压成一团,有夏府家丁、粮行伙计,还有压在最下面发出惨叫的米多多。
“呦呜,上面快起来呀!压断我的手就不能帮他们办喜酒了!”
“对厚,快拉多多小爷起来。呜啊,你踩到我的脚了。”
“痛啊!呜呜,这就是偷看老板谈情说爱的现世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