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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上) 第6页

作者:典心

织署又取百兽毛,夹入彩绢绣了两双鞋,鞋面上清楚地绣出百兽姿态。

“当初,皇上的爱妃买去一裙一鞋,另外的一裙一鞋,却下落成谜。原来,都让方家买了。”秦不换恍然大悟。

秋意摇头,神态颇为自豪。这群人讨厌得很,但看在这人长得这么俊俏,她勉为其难地回答:“不,这裙鞋根本没卖。”

秦不换挑眉,更感兴趣。

“没卖?”

“西川织署也属於浣纱城产业,织工们当初做这衣裙,就是为了献给小姐,被买去的是试作品,可比不上小姐穿的。”春步答腔。

舞衣摇头,轻声制止。“春步,别胡说。”这要传出去,可是藐视皇家的大罪啊!

秦不换笑得更迷人,是知道浣纱城富庶,可他没想到,竟是富庶到这等地步。光是方舞衣的一条丝裙,就教他心头狂跳,比看见金山银山更兴奋。

看来,楚狂跟方舞衣成亲后,黑衫军绝对是吃香喝辣,衣食无虞,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趁着讨论衣裙的时候,织姨奔进大厅,把鹰帐的帐主踹下枕头,慎重地抱起枕头,无限怜惜地又拍又吹,还泄愤地踹了半梦半醒的鹰帐帐主一脚。

“这织锦枕连舞衣都舍不得用,你竟拿来睡?!”她气呼呼地说道,又补上一脚。

鹰帐帐主迷迷糊糊,又挨了一脚,坐在原地困惑地揉着头,接着不敌周公召唤,两手一摊,大剌刺地倒回地上,如雷般的鼾声再度响起。

舞衣没能去阻止织姨的“暴行”,她的视线被楚狂锁住,像被冻在原地似的,丝毫动弹不得。搁在丝裙上的小手,此刻捏得更紧。

楚狂看着她,严酷的五官上看不出表情。他是天生的领袖,不怒而威,连沈默也能让人震慑。

厅口厅内的人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着他。沈默更浓重了些,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静得连细针落地也听得见。

半晌之后,低沈浑厚的嗓音才响起。

“你是方舞衣。”他问,视线仍没移开。

“我是。”她点头,在他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只觉得粉颊烫红。

“方肆呢?”

“家兄两旬前去世了。”她垂下头,露出袄子下些许粉女敕的颈项,刻意避开他的注视。

她可以面对任何人,甚至面对当今皇上,都能面不改色。但在他的目光下,冷静烟消云散,她只觉得心儿怦怦乱跳,紧张极了。

剃锐的剑眉扬起,猎鹰般的视线由她的钿翠,扫视到衣袄、丝裙,跟那双百兽鞋。黑眸深处,闪过一抹光亮。

“丧家能穿得这么华丽?”他问道,神色不动。

雪姨踏入大厅,面对众人,主动说明。

“城主病危时交代,死后不许丧禁,最好能拖延到黑衫军抵达,免得这段时间里,惹来盗匪垂涎。”她解释道。

“也是,以刚刚的情况看来,我们若没有及时赶到,浣纱城的情况堪虑。”秦不换插嘴,从袖子里取出摺扇,慢条斯理地扇着,一双桃花眼望着舞衣。

春步张开嘴,想为浣纱城说几句话,却看见舞衣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她嘟起唇,咽下满月复牢骚,小脸皱成一团,站在一旁生闷气。

舞衣敛裙,弯腰福身,模样温驯有礼,低垂的眼儿却闪着些许笑意。“舞衣代表浣纱城民,谢过楚将军与诸位搭救。”

清脆的声音传进男人们的耳里,让他们如沐春风,嘴角含笑。被一个绝代美人福身谢恩,自然令人心情愉快。

楚狂是唯一没有微笑的人,打从舞衣出现,他就面无表情,只有从松开的浓眉,猜得出他并非心情恶劣。

“我一旬前才收到锦盒。”

“锦盒是两个月前,家兄仍在世时就派人送出去了。楚将军形踪飘忽,花了不少时间寻找,锦盒送达得有些迟。”舞衣说道,抬头看向他。这回,她鼓起勇气迎视他,晶亮的秋水瞳眸注视着幽暗深邃的黑眸。

“你知道锦盒内信笺的内容?”他问道,语气平淡。

舞衣点头。

角落有人影站出来,赫然是喜姨。她冷着一张脸,将舞衣往身后拉。

“那张信笺只是方肆病危前的胡言乱语。”她冷声说道,还将舞衣往后推,彷佛一靠近楚狂,就会被染上什么怪病。

楚狂不动声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扬起。屋内的男人们却脸色一沈,霍地站起,沈默地瞪视喜姨,屋内的气氛转为紧绷,让人吓得渗出冷汗。

“意思是,这是个玩笑?”楚狂淡漠地问,视线越过喜姨,看向舞衣。

舞衣想摇头,但喜姨捏着她的下颚,不让她动弹。她还没张口,一旁的雪姨已先踏出来打圆场。

“信笺上所说的事属实。只是,兹事体大,楚将军远道而来,又经历一场战役,想必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宿,信笺上的事,我们慢慢再商谈。”雪姨微笑道,望着神色逐渐放松的男人们。

连日奔波,温暖的床铺对他们来说,是一项难以拒绝的诱惑。男人们在心里用力点头,对楚狂投以渴望的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喜姨,看向舞衣,黑眸深处闪烁着神秘的光亮。

半晌之后,楚狂才开口。

“好。”

第三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方府内如临大敌,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氛。

黑衫军的领袖,那个名为楚狂的可怕男人,竟然住进方府!

不只是他,就连秦不换等人,也全留在方府里没走。

仆人们神色紧张,将十二帐帐主领进南厢客房,秦不换等人则各自安排在单独的院落。

好在方府占地辽阔,除了几座亭台楼阁,还空着七、八个院落,临时多出这十多个男人,也还能安置。

一干丫鬟女眷们,全躲在房里不愿出来,拒绝接近那票男人。春步和秋意却没能躲开,嘟着嘴捧着药箱,在回廊里的宫灯下快步行走着。

走在两人前面的,是一身翠绿的舞衣。

夜色已深,她用过晚膳后就备妥药箱,拿了上好的金创药,嘱咐两个丫鬟搬起药箱跟上。

舞衣走下回廊、石阶,踏上花圃。花圃的石径上嵌着雨花石,一颗颗晶莹圆润,在月下散发出柔和光泽。

“有派人为府外的黑衫军送药吗?”她步履轻盈,一双眼儿在月光下,比满地的雨花石更明亮。

“照小姐交代的,已经嘱咐人送去两大箱的刀伤药了。”秋意回答,早把事情处理妥当。

南厢房里的十二帐主与夏家兄弟都熄灯睡了,屋内传来震天的鼾声。舞衣没敲门,搁下一箱的金创药就离去。

秦不换来应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俊美得不可思议。他收下金创药,道了声夜安后才将门关上。

北海烈则是一迳沈默,接过金创药时,略微点头。舞衣闻见酒的气味,猜想他正在独酌。

走了几个地方,月儿逐渐偏西,主仆三人手上的金创药只剩一盒。舞衣脚步未停,往楚狂休憩的院落走去。

灯光透过窗上的纱,把门廊照得半亮,楚狂还醒着。

舞衣走上门廊,慢慢踱步来到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还没能开口,屋内倒先响起低沈的嗓音。

“谁?”楚狂的声音,即使隔着门窗,也同样清晰有力。

她捏紧小拳头,压抑微小的慌乱情绪。握紧拳头,她才发现掌心里早渗满了汗。

“方舞衣。”她轻声说道,报上身分。

“什么事?”

“为楚将军送金创药来的。”

屋内有一会儿的静默,半晌后才听见回应。

“进来。”

舞衣推开门,走进宽阔的花厅,却没见到楚狂的踪影。她蹙起柳眉,有些诧异。刚刚才听见声音,怎么这会儿却瞧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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