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的缘分开始明朗了。这两个看似聪明世故的城市男女,这会儿竟都有些儍儍地,表情都有些恍惚,讲的话都有些无厘头……
是不是因为爱情,让人变不聪明?
是不是爱情,让人放弃世故,开始耍天真?
这时候的屠英伦和白玛栗,心里都乱开心的,像在梦里,轻飘飘的、轻飘飘的,有点晕眩……
房间暗著,暖气机开著,屠家两老躺在床上,彻夜不眠,情绪亢奋。屠老爹退休后热衷艺品买卖,之前在大学当校长,现在在家当“孝妻长”,除了跟太太游山玩水,就是关切爱子的婚姻大事。
屠太太问:“现在几点了?”
“一点,已经一点了。”屠老爹好兴奋。
“儿子还没回来!”屠太太更兴奋。
屠老爹猜测:“这么晚开车出去,一定是去约会。”屠英伦嫌台北停车麻烦,泰半都搭大众运输工具,可是今晚他跟太大都听见了,儿子很晚的时候还出门,儿子还开了他的爱车,这、这肯定是去约会了。
“嗯,我猜是跟谢小姐出去。”
“希望这次顺顺利利就交到女朋友,跟谢小姐一起,然后马上结婚,婚后不到一个月就有了——”
“我们就可以抱孙子!”她握住老公的手。“这次很有希望,英伦很挑欵,上次还拜托我帮忙问谢小姐的手机号码,真难得,儿子第一次主动追女人。”
以前多的是想倒贴屠英伦的女孩,大概是他天生酷酷、不鸟人家的样子,反而很吸引某些女生。家里常收到女孩子寄来的仰慕信,一遇上情人节,还有吃不完的巧克力。
屠老爹感慨地说:“每次吴教授、王教授他们都跟我炫耀孙子多可爱,我都不能说什么,我在想我们家英伦生的孩子一定比他们好看,你看那个吴教授塌鼻子,王教授又秃头,他们孙子会可爱?”屠老爹想像:“我们英伦多俊啊,要不是因为太挑剔了,早就一准女人住到家里来了。”
屠太太也想像:“这个谢小姐长得福福泰泰的,一定很会生,还是留美硕士,跟我们英伦多配,要是能娶到她多有面子,简直是我们屠家的福气。”
两老越想越美,越想越得意,好像待会见屠英伦回来就会带个小婴儿来了。
屠太太打呵欠。“我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第四章
白玛栗哭也哭过,吃也吃了,还和屠英伦小聊一会儿,因为两人明天还要上班,屠英伦舍不得道别,还是得送玛栗回家。
到玛栗住的大楼外,玛栗下车,跟他道再见。
“Bye~~”她关上车门。
屠英伦在车内看著她。“我等你到家了再走。”
玛栗转身,拿钥匙开门,走进大楼。才跨进电梯,手机就响了。
“喂?”玛栗接听,没走进电梯里。
屠英伦说:“明天早上十点,我刚好在你们公司附近的尊翔饭店演讲,结束后一起吃中饭?”
玛栗犹豫著。
他又说:“刚刚因为你忙著吃东西,忘了想跟你讨论的事。”
“什么事?”
“你希望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爱情?我想白小姐渴望的爱情一定跟别人不同。”
玛栗握著手机,她很迷惘,心跳得很快。她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她很久没恋爱,答不上来。电梯门打开又关上,她拿不定主意。
屠英伦等著。“你可以慢慢想,明天告诉我。”
“喂,我又没答应跟你交往。”他是不是误会了?
“我知道。”他自负道:“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很适合,我们互相吸引。我们应该继续见面,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他用了很多个“我们”,电话彼端,玛栗觉得手机像著了火,烫著手。她怔怔地看著关上的电梯门,觉得自己像被一堵墙挡住,回忆如墙,伤心的记忆恐吓著她。
她该尝试再去爱人吗?再把心交山山去吗?
屠英伦身上的某些特质,害她软化了。
玛栗转身,靠著电梯,握著手机的左手,缓缓垂下,手机讯号在掌心里闪著。她闭眼,感受著自己的左胸,一颗心怦怦跳著。应该给这男人一个机会吗?
屠英伦在电话那边等,执意不收线。时间过去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玛栗像思考了有一世纪那么久,在屠英伦的感觉,那长久的沈默几乎要令他窒息。
爱对玛栗发出讯号,而过往的痛苦记忆同时也在恐吓玛栗前进的脚步,这两种力量同时拉扯著她的心。
她今晚很快乐,但谁可保证快乐不会消失?屠英伦是很迷人,她怕的是,就算再迷人的家伙,等真正在一起,没了新鲜感,哪天就变得面目可憎。还有她庞大的工作量,她有小孩要养,而今她的生活哪来的空间放爱情?
玛栗迟疑著。
爱是种拉扯,她越想分析就越迷惘,她的原则告诉她不要恋爱,但是……
车厢内,屠英伦等著玛栗的回答,他握著手机,不肯收线。那边一直沈默著,他按捺性子等她决定,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就算他再厚脸皮,也很难经得住一再被拒绝。今晚好不容易靠近了一些,但玛栗愿意接受他的追求吗?她愿意给他机会吗?
玛栗沈默著。
他不怪玛栗犹豫,没有哪个女人乐意未婚生子,他想,玛栗一定有过不快乐的爱情,他能体谅玛栗的迟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强烈地被玛栗吸引。
因为紧张,他点菸抽。
他感到可笑,面对客户时他也没这样紧张,这几年的意气风发都在见到这女人后灰飞烟灭。
在好长的沈默后,终於听见玛栗回答——
“明天告诉你,我要什么样的爱情。”她答应跟他碰面。
几乎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屠英伦的心情,他们约好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在尊翔一楼的咖啡厅用餐,收线前,屠英伦跟玛栗强调:“不管明天你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玛栗走进电梯,望著电梯里的镜子,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身上恍若有光;她还有种虚荣感,仿佛自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脸上的妆,因为之前哭泣,颜色淡了,但她发现镜里的自己,比任何一天都还要美。也许爱是世上最好的魔术师,不用腮红也双颊红润。玛栗呆了会儿,直到电梯门开了,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傻笑。她走出电梯,回家,开灯。
想了想,扔下皮包,走到阳台,俯望街道。楼下一盏路灯亮著,旁边一辆黑色福斯车还在。车窗开著,有个男人下车,对她挥挥手,无声说Bye-Bye。
玛栗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有一瞬,她冲动地想下楼,想请他上来喝杯茶。在这小小套房招待他,招待一个男人。光只是这么想,她就脸红耳热,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今晚觉得自己回到十八岁,屠英伦的关怀让她仿佛一下年轻好几岁。
玛栗恍惚地想著——
我有这么好吗?值得他这么喜欢?
翌日玛栗一早就去谢家接女儿,每个月她固定会付托儿费给谢妈妈,这几年要不是谢妈妈帮她带晓游,她根本没办法工作。到了谢家,谢佩瑜还在赖床,谢妈妈张罗早餐,邀玛栗一起吃。
“我去叫晓游起床。”玛栗走进谢佩瑜房间,谢佩瑜在电视台工作很晚下班,睡得正熟,鼾声很大,还踢被。
玛栗帮谢佩瑜盖好被子,好笑地看好友睡得浑然忘我,就算九级地震来了她也没感觉,晓游则规规矩矩地睡在乾妈身旁,玛栗摇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