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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花 第10页

作者:常欢

那一次,也让谭姑出了名,从此栖云教坊里的姑娘,更比一般教坊女孩多得了分尊重。

谭姑那刀太轻了,慕容轩吞了一口酒,冷淡淡的忖道。不能怪他没半点人性,他爹恬不知耻,动不动就当这种事家常便饭,就是死在人家刀下,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事后他家族的人气坏了,尤其是他爹那几个小妾,全主张要绑了谭姑见官,还扬言要拆了栖云教坊才罢休。不过一切都让他娘给挡了下来,还特别命他过来处理这桩事宜。

而奇的是,慕容大宇重伤醒来后,一改平日行事的霸道作风,竟也附议妻子,主张和解。但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敢靠近谭姑所属的教坊和画坊。

慕容轩和谭姑的交情,也是在那时候开始的。不过偶尔他想起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抱头鼠窜、脸色仓皇逃回家的场面,心里浮现的只有嘲笑。

对父亲所作所为的失望及愤怒,长久以来,早已占去慕容轩生命的三分之一;末了,慕容轩只得庆幸自己仅遗传了母亲的宽厚仁慈。对于父亲,在一次又一次摆平他捅的楼子后,慕容轩干脆选择眼不见为净。

“叶飞。”

“在。”

“一会儿那老头如果闹事,便不着痕迹的把他拖下船去,省得谭姑着恼。”

叶飞注视着刘员外,后者仍没自制,大口大口灌酒、说话,叶飞点点头,悄声离开了。

谭姑再出现时,身后领着一群姑娘。

慕容轩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她身后那群女孩,突然,在某张波澜不兴的面容上,慕容轩浑身一震!

谭姑没有特别说明,他也没有预料她会在今日出现。

这个骆泉净变得完全不一样。外观上,她算是月兑胎换骨,被人彻底改造过了,但只有那对眼睛依旧那么清灵灵的。慕容轩望着她,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曾经瘦削的脸颊已近丰腴,苍白的嘴唇抹上了胭脂,那头披垂散乱的头发也成了垂在脸庞两侧的环髻,簪上几朵盈盈欲滴的钗花,金银交错的两串珠帘在耳垂边轻摇,一身仿汉的秞蓝绕襟袍束在身上,在一排穿得样式华丽的姑娘中,她这张新面孔显得相当清新素雅。当然,最独特的还是她的表情。

慕容轩着迷了!从前的畏缩不安,变成一种超然的安静,无欲无喜无嗔无怨,和到船上来寻求解月兑、寻求欢乐、寻求安慰的每个人格格不入。

在他眼里,那样的冷静素雅仿佛是种嘲弄和讽刺。

“各位爷儿们,这是栖云教坊新来的姑娘。”谭姑特别领了她过来,抿着唇向帘内的每位贵客一一俯身磕头请安,态度不卑不亢。

骆泉净端的是烧肘子,她跟着其它的姐妹们,把自己的名字挂牌配在菜肴边,将整个大托盘递给了侍女,由她们去为客人添菜,然后才随着谭姑恭恭敬敬的向每个人磕了头。

“抬起头来。”慕容轩隔着水晶珠帘,命令道。

她闻言抬起头,帘内的男子用折扇掀开珠帘子一角,迎上她的目光。

这样近的距离,面对她的目光,慕容轩有些悸动。

这是第一次她正眼瞧他。他的心里竟有些兵荒马乱。明知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仍像傻子般在期望什么,然而,那双坦然的瞳眸却只像面镜子,除了他的脸,什么都没有。

骆泉净并不认得他,但这男人的声音却是似曾相识。她应付似的盯着他瞧,瞳眸里的这张脸,不知怎地,竟直觉让她联想到领她来的谭姑。他们是同一种人,五官线条严厉,虽不苟言笑,但浑身的气势都局傲逼人。

这场对视中,显然骆泉净占了上风,她红唇轻抿,客客气气,礼礼貌貌,也冷冷淡淡,之于慕容轩的期望,她连笑容都显得那样无波无动。

“谭姑,你下去吧,辛苦你了。”

“是。”谭姑点点头,低声嘱咐了泉净什么,才起身走了。

几个栖云教坊的下女跟着走过来,替客人倒了酒,又把菜一一配了盘,然后随侍在一旁打扇。

“就唱歌吧。”他什么都没问,身子朝后一靠,企图放松自己对她带来的震撼。

她点头应道,走去屏风后抱起了琵琶,随后恭敬的跪坐在慕容轩面前。

“公子爷想听什么曲儿?”她开口了,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沉沉静静、细细致致。

“你喜欢什么,就唱什么吧。”他说,竟有些轻颤。

既然要她唱她喜欢的,骆泉净便不再多问。象牙拨子弄琵琶,她张嘴唱了,却是一首消极淡泊的叹世歌:

“两鬓皤,中年过,

图甚区区苦张罗,

人间宠辱都参破,

种春风二顷田,

还红尘千丈波,

倒大来,闲快活……。”

如果她想以一个新人之姿引起注意,那么她的确成功了。不单单是慕容轩,全场的宾客都傻住了。

热闹热闹的宴会,唱这种歌,不是扫兴嘛?

坐在慕容轩隔壁的刘员外更是噗一声,当众把嘴里一口酒全呛吐在地上,哗声笑起来,不等慕容轩发怒,叶飞早走过去,不费吹灰之力把老人硬拖了出去。

其它人不想也跟着喧哗,但一见到慕容轩脸上那似笑非笑、托着脸颊却又十分认真聆听的表情,每个人面面相觑,竟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公子爷儿,这是栖云教坊新来不久的妹妹,招待不周,我韩莺儿就斗胆替她唱一曲赔罪,如何?”教坊里排行老三的韩莺儿忙走来打圆场。她眼波流转,直直勾着慕容轩打转,那模样媚态横生,与刘员外一同前来的何老爷眼一亮,笑呵呵的忙招她到身旁来,私下却愉愉模了她小手一把,逗得韩莺儿娇笑连连。

“谁要你唱了,多事。”慕容轩恼怒的横她一眼。何老爷收笑,韩莺儿也打住笑,两人脸上皆有些挂不住,讪讪然的退了下去。

他仍专注在骆泉净的脸上,还有她的歌。

“很好听,但我想听你唱其它的。”

她点点头,也不难堪失措,只是收起眼底些许的诧异,垂首弄弦。

“既然其它爷们不爱听,那小女子就换一首。”说罢,又唱了起来:

“忧则忧鸾孤凤单。

愁则愁月缺花残。为则为俏冤家,

害则害谁曾惯。瘦则瘦不似今番。恨则恨孤帏绣衾寒。怕则怕黄昏到晚。”

拌一唱,何老爷吁了口气,呵呵笑了,气氛也跟着松驰下来。哪晓得,这一回却是慕容轩失去了笑。

他随身的扇子突然地甩到蔗上,而扇柄系的扇坠子则敲中了骆泉净的膝头,她抬起头,水晶珠帘迸出纷乱的脆响,这个脾气捉模不定的男人霍然转身,步履带着怒气,瞪瞪的走掉了。

“你呀你!”何老爷恼怒的指着她,要不是顾忌慕容轩方才对她格外的态度,只怕就要对她不客气。

而骆泉净仍木然的望着那枚扇坠子,没有惶恐,只有困惑。她做错了什么吗?

气氛仍然僵持着,虽然几个教坊姐妹已经识趣的在其它宾客前奏超几首情歌以转移话题,不过慕容轩在这场宴会中所居的龙头位置,已显而易见。

骆泉净跪在那儿,抱着琵琶,周围已有谈论的笑声断断续续传出,何老爷也早歪到韩莺儿身旁去了,逗得韩莺儿娇笑连连。数分钟前的画面像涟漪轻点,不复痕迹,但还是没有人敢理会她,属于她的塌面持续难堪着。

“他只是心烦,不是针对你,别太介意他的情绪。”一个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有人捡起扇坠子,交给了她。

骆泉净抬起头,看着面前拍着扇子的男人。

“在下谷樵生。”那男人有一双容易微笑的眸子,望着他的眼睛,声音竟比初闻时还温煦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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