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走后,整座凤扬城像是失去了生气。因为从那天起,穆朝阳也像行尸走肉般,不说话,不笑。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
一开始,他恨、他怨、他在胸口燃烧的悲愤日日夜夜不消退。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就仿佛是个巨大的嘲笑印记,不断地折磨着他、纠缠着他。
他一定会恨她一辈子。但是半个月过去了,穆朝阳忽然发现自己坐在她已离去的师斋里,静静地看着那留有她身上花草香气的绣床,看着她曾经用过的团凳、桌子,以及那一只她曾经泡过小团荼的茶壶。
窗户还保持着推开一半的状态,他不准任何人来关窗,也不准任何人来收拾师斋,因为这儿处处有她住饼、碰过的痕迹。
他迅速消瘦,不言不语不吃东西,只喝一些水,那是文总管装在那只茶壶里,骗他这是苗艳青没喝完的一壶水。
小茶壶的水斟了一杯又一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怎么也喝不完。
他心里明白,文总管在骗他,可是他甘愿自欺欺人,相信那一壶水里有她曾斟入的温柔和心意……
所以他喝了。
尽避,他还在恨他。
只是所有的人都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恨她。却又不像恨她,如果恨她的话,就应该抹去和她有关的所有一切:如果不恨的话,他就应该去把她找回来才对。
但是没有人敢问他,因为怕再刺激他。
“阳哥哥,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还骗我说你病了,你怎么可能会……”纤弱如柳的绣月将护卫全留在门外,心急地走了进来,咳嗽了两声。
“咳咳……阳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
穆朝阳没有抬头看她,事实上,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只茶壶上。
她的眼泪、她的悲伤、她仓皇失措的神情、她悲痛绝望的眸光,依然历历在目。他的心微微一刺,一股剧痛随即袭击而来。
不只有恨,还更多更多他抑不住的感觉。
“阳哥哥?阳哥哥?”绣月慌了,拚命叫他、唤他,却怎么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阳哥哥怎么变得像木头人一样……不,不是木头人,是魂魄已经不在身上的一具躯壳。
他往昔的温言轻语,英俊潇洒哪儿去了?现在的他,又憔悴又落拓,就像个有体无魂的流浪汉。
唉……
她没想到不试则已,一试惊人哪!绣月轻叹一声,唇角却露出一朵欣慰的笑容。这家伙,总算懂得什么才叫爱一个人……也是时候了。
“阳哥哥,这么多年来,你终于找到自己真正要的女人了。”绣月一改往昔伪装出来的娇弱依赖,双眸里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可是穆朝阳依旧动也不动,眼神孤冷寂然。
她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轻声道:“阳哥哥,你已经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过去青梅弄竹马时的玩笑话,已经可以不用再当真了……”他微微一震,抬头凝视着她。
“觉得很奇怪吗?”她嫣然一笑,苍白脸颊涌现微微红晕。“其实我想告诉你这些话,已经想很久了,可是你一直不愿意听,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对我负责,但你背了我这许久,背得不累,我倒是已经累了。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只是一个好哥哥,从来不是个好情人呀。”他怔怔地盯着她。
“阳哥哥,我不知跟你暗示过几次,我身子弱,病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也不知几时会香消玉损,可是你依旧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她朝他俏皮地一笑。
“搞到我最后也火了,干脆扮演这个讨人厌的角色,拚命为难你,要你先休妻妾再同我谈亲事,原以为这样可以吓跑你,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固执得要命!”
“不,不是因为你。”穆朝阳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为多日未说话,粗得难以分辨。“她骗我。”她知道,因为城里好心的“卧底”已经全跟她说了。
“唉。”她双手一摊,点出他的盲点,“她有没有骗你,跟她爱不爱你,应该是两回事吧?”穆朝阳一僵。
“没错,她是骗了你,没有告诉你她的真实身分,也没有告诉你她是来做什么的。”绣月的嗓音轻弱无力,却字字震撼他的心。“所以她就不能爱你吗?人是感情动物,你都会舍我而爱她了,她又怎么不能弃任务于不顾,而傻头傻脑地爱上你呢?”穆朝阳震惊地随着她,心里霎时涌进千百种可能与希望。
“如果她想害你,早就对你下,把你绑在床上“得逞”,然后拍拍走人……嗯,不对,要是狠一点的,在确定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干脆一家伙把你毒死。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事迹败霜惨遭你的报复了。”绣月说得太快,一口气差点接不上,连忙咳喘了几声。
“咳咳……唉,总之她对你好不好,她爱不爱你,你应该是最明白的人才对呀。”
“你真的……感觉到她爱我?”他不知怎的,眼眶浮起了重重泪雾。
“这句话,你该问自己吧?”绣月看着他一脸志下心,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他好可怜。
“好了、好了,索性我全招了吧!其实啊,搞不好你的艳青妹妹是被我给恐吓走的。”他悚然一惊,双眸冒出怒焰。“你说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跟她说,如果她留在你身边,怎么都不肯放手的话,那么我就要皇帝哥哥砍你的头。我猜,她是真心爱你的,不然也不会一被你误会,就顺势离开你了。”她嫣然一笑,幸灾乐祸道:“啊,当然也要感谢你对她这么没信心呀!”
闻言,穆朝阳又惊又怒又羞惭懊悔。
“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更想狠狠谄死这个“绣月妹妹”!
哎哟,糟了!逗狮子逗过火了。绣月连忙收起得意的笑容,模了模发凉的脖子。
“喂喂,别不识好人心哪!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帮你试探她吗?我跟她说,你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她,而且不惜和皇室作对。我猜呀,她这些日子可能内心很煎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吧?”
“可恶!”他几乎咆哮。“你怎么能这么做?”难怪她那几日连微笑都充满了悲伤之色。
难怪他冤枉了她,不听她的解释,她也没有据理力争,为自己强烈辩护。
不,不该怪绣月,千错万错都是他这个白痴的错!他悔恨地握紧拳头,恨不能一拳揍死自己。
“好了、好了,现在把自己打昏也没用,你都颓废这么久了,应该做点男人该做的事吧?”绣月笑嘻嘻的提醒他。
“如果不是看在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我真想指死你!”穆朝阳抬起头,还是狠狠地训了她一顿。“你怎么可以这样胡搞瞎搞?万一她想不开寻短怎么办?再万一她想开了,索性跑去搞得皇宫鸡飞狗跳,毒得你们尸横遍野,你又该怎么办?”
绣月捂住耳朵,吐吐小舌。“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在威胁她之前,也还不知道她就是五毒教主呀,要是我知道,给我五百颗胆我都不敢这么做呢!”
“你呀,真是会被你给气死!”她翻了翻白眼斗还说咧,为了他的姻缘,还得她这个病慨慨的公主亲自出马,是淮比较过分哪?可是下一瞬间、她差点被人抱得险岔气。
“谢谢你!”穆朝阳哈哈大笑,怒火和连日来的痛苦霎时全被强烈的释然和狂喜取代了,“我就知道这十几年没白疼你!”
她不禁噗地笑了,笑声如清脆的铃铛。“是啦、是啦,但是你现在应该有比感激我还重要的事待做吧?”穆朝阳一愣,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