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黄色雨衣用力往邹娴那个方向一抖后,敏捷的双手从雨衣尾端直探到顶口,像套麻布袋似地,一声不吭地往邹娴的头上罩了去。
邹娴来不及反应,等到她要抬起雨伞和袋子时,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已被雨衣所缚。
如果她要月兑去这件雨衣,势必得松开手里的东西,要不,将它们放在湿淋淋的地上;要不,放在他的车后座。
众目睽睽之下,两者皆非明智之举!邹娴进退维谷。
牟允中不明白邹娴的顾虑,颇为无辜地眨着眼,接受她的怒视。“怎么了?是我这辆二轮车的椅垫里埋了一排钢钉,还是你当真这么难伺候?”他双手环胸,似乎打算在这绵雨下跟她穷耗。
看来,她虽固执,但硬不过眼前的人。
邹娴深吸了一口气后,瞄了一眼“小胖斗牛犬”,不带劲地说:“我上车就是了。”
他闻言瞬间绽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弯身取饼她手上的东西挂在车头边,再递上一顶安全帽给她。
可怜的邹娴像根半截黄香蕉,连跨带跳地上了他的车,双手从雨衣袖子里钻了出来后,又不知往哪儿搁,因为他这辆机车的没扶把!
“你抱好我的腰,免得失去重心。”他微侧过头提醒她。
邹娴伸着十指犹豫半天,最后决定将它们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只是当车子飙出去时,邹娴的脑袋因为惯性定律的作用,差点往后仰翻了出去,她急忙揪住他鼓起的风衣。
老天彷佛存心要为难她似地,在她惊魂末定时,机车骑到路口处又猛地来了一个大回弯,让邹娴的一半身子斜挂在车体外。
这时,邹娴才认命地抱住牟允中的腰,强将身子扳正到安全的角度内。等到她稍喘口气趴在牟允中的背上时,猛然想起那个小胖学姊,正要回头时,牟允中又是一个大弯往右拐去,让她错失观察对方表情的机会。
她心悸了一秒,随即一想,管他的,又不是她主动要牟允中载她一程,别人要怎么想,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这种率性的想法在她严谨惯了的脑袋里待不住,没多久,她趁等候绿灯的当口儿,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我看你放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牟允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
“嗯!”她微点头,尝试不让失望留在脸上。“我要去美术社买一些颜料,可是前面是单行道你过不去。”
“稍微绕一下路就好了。店又没那么早打烊,你不差那几分钟吧!抓好!”说着,绿灯一亮,他再度发动车子了。
见他执意孤行,邹娴顿时咬紧了下唇,但怎料心底的喜悦竟是多过懊恼。
牟允中将车子停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美术杜前。邹娴不等他跨下车,罩着一身雨衣和安全帽就直往店里走去。
但在门口而被他的叫声留住了,“等一下。你穿那样进去,打算抢劫啊!”
他两步赶上她,解下她的安全帽后,抓住她雨衣的肩部朝天用力一掀。
邹娴的手臂跟着他的施力方向朝上举了起来,不到两秒,雨衣便被月兑去。
于是,她一脸清汤挂面,瘦弱的肩头挂着一袋书包,呆站一隅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小学生。
牟允中只顾着收拾雨衣,头也不抬地说:“你现在可以进去了。我把车停妥,再去找你。”
邹娴对他的命令毫无异议,身子一旋,便走进店里。她在广告颜料架边徘徊好一阵子,无意识地挑了几个颜色,最后眼光落到深绿色的瓶罐上,这让她酸涩的心倏地纠结起来。
有一首耳熟能详的英文歌──爱是忧郁,作词者利用颜色来表达一段没有回报的爱恋情愫。
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懊悔,而绿色便是嫉妒。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讨厌自己刚才为何没坚持要牟允中走,现在搞得满月复的酸楚,吃味的妒意大啃她的心脾。
“你还差几种颜色?”他人站在她身后问。
邹娴恍然一醒,不敢回视,只能继续仰头看着最上排的罐子,“就一种!”说着踮起脚尖,伸手要取那瓶金色的颜料。
见她够不到,他轻松为她效劳了,没将那罐颜料递给她,反而取走她手中的六罐颜料,问:“缺画纸吗?”
邹娴蹙着眉,摇了摇头,“不,家里有。”
“好,那我们去结帐。”他大步走在前头。
“我来付帐就好。”邹娴急急地跟在他后面大喊。
他一脸玩味地回头的她,老实的说:“当然是由你付了,我又不是凯得能到处乱散财。”
邹娴的脸顿时红得跟粒软柿一样,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那层“熟”得发烫的薄皮可就要烂掉了。
步出美术杜后,骑楼外已下起滂沱大雨,这让牟允中的嘴角迅速下撇。“要命!下这么大的雨啊!”
邹娴的脸也不由得跟着他的语气垮下。
他回头看她一眼,问:“一点半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摇摇头。“我都是回家吃。”
“但现在你回不去了。瞧这股雨势,就算中山北路不淹水,我的车也绝爬不上坡。
这样好了,你打通电话回家,说要在外面吃饭好了。”
“这……”邹娴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跟爸说。”
“说你人在外面,被雨困住了,等雨小一点再回去。”他交臂倚着骑楼的梁柱,将一枚硬币丢进公用电话,再将手上的话筒递给她。
她睨了他一眼,自我挣扎一番才接过话筒,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来接她电话的是邹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我是小娴。我现在人在外面,雨下很大,因为怕塞车……”邹娴吞吞吐吐大半天,还是没讲出重点。
牟允中大手一抓,接过那支话筒,帮她解释,“邹女乃女乃啊!我是隔壁的允中啦!邹娴现在跟我在一起。雨太大了,车不好等,我叫她别急着回去,免得感冒。是!您安心啦,我会送她到家的。回头见了。”说完,他单手轻松将话筒搁回原处,转身对她摊开大手。“这不是搞定了吗?走吧!咱们去吃饭。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邹娴摇摇头。
“我知道有家便宜又大碗的简餐屋,吃撑了以后还可以赖在那儿喝泡沫红茶,够我们打发这个无聊的午后了。”他说完,迳自走在她前面。
邹娴不表意见地跟在他后面,但心里对他那一句“无聊的午后”是在意得要命。她“无聊乏味”不是她这成的错,是他自己硬要扮“侠客”的。
所以吃饭时,她根本不敢看他,明知这会让场面更僵、更无聊,但她就是装不出若无其事的脸孔。
牟允中倒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木讷寡言,只是他天生不信邪,非得哄她说话不可。
他咕噜咕噜地吸进最后一团面条,大力嚼着柔韧带劲的牛肉后,又将汤碗送到嘴边,解决掉那碗清汤牛肉面,然后才说:“我要来罐啤酒。你想喝点什么?”
她低着下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上,含糊应他一句,“随便。”
“喔!那你也来罐啤酒吧!”
邹娴一听,喉头顿时被汤匙里的葱花给梗住了。
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拿着汤匙的手在半空中挥啊挥的,赶在他起身前冒出一句,“不……不要啤酒。”
他半抬着而立,张着无辜的眼看着她,“咦?是你说随便的。”
“随便不包括啤酒。”她快速瞄了眼贴在墙上的饮料目录,顺口说:“柳橙汁好丁。”
“那你早说不就结了!”
他离座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果汁饮料,皆是柳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