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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舜华 第37页

作者:于晴

现在……她又看见了呢。

在絮氏舜华无法出门的最后一年,她又看见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景色流入她的心里,在她心头上重新搭构出美丽的画面呢。

乐师染重复弹着同一曲,当他又自起头弹起,舜华嘴角翘起,轻轻在几案上敲着拍子,爽朗吟唱道:

“有个姑娘与我同车,脸儿美得像木槿花开,她的体态嫋娜动人,行路轻盈似鸟翔,她身上戴的美玉啊荧荧流光,姜家的大姑娘确实美丽又优雅。有个姑娘与我同行,脸儿美得像木瑾花开,她的体态嫋娜动人,行路轻盈如鸟翔,她身上戴的美玉啊随着她的步伐叮叮当当,这个姜家大姑娘貌美心也美,美丽到令我难忘啊……”她唱着唱着,自得其乐地笑起来。一回神,她注意到琴音低向,弹奏者心不在焉。她转向乐师染,问道:“这是上回你跟我说的‘有女同车’,我误会了么?我记得你说,这在大魏被视作美姑娘出嫁的好曲子。”

“……当家没误会……”乐师染回避她的目光,耳根泛红了。

连璧轻声说道:“当家何等身分,岂能跟低下的人一块合曲呢?这种行为有失身分,会教人看轻的,倘若当家想习乐器想练舞,自可请来乐官,何必……”何必跟个亡国奴合曲呢?

北瑭伶人属低贱人,但伶人间也是有等级的。依崔舜华这种名门富户,绝对可以请来背景良好的师傅来教她,再者……连璧眼底微微产生迷惑,以前的崔舜华,仅将家乐当增加宴会乐趣的工具,没有同乐过。她曾说,人的地位是靠自己挣来的,行到高位时断然不该再任由低贱的人接近。人心奥妙,跟那些低贱的人太接触,初初人家敬你,到最后只会认定你的位子他也能坐。

所以,她对低同往身分的北瑭人向来不屑至极。

他跟了她许多年,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她影响……

舜华噫了一声,问道:“她们在跳什么?”

连璧顺着她目光看去,其他伶人正在练舞。他答道:

“上个月是北瑭乐舞,这一次练的是南临的舞。”

舜华眼儿一亮,月兑口道:“果然与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等等,当家……”连璧眼睁睁看着她朝那些伶人走去。

那些舞人紧张得要命,结结巴巴回覆着,后来听见她说了什么,僵硬地起舞,崔舜华也混入其中,神采飞扬地与她们合着舞。

琴音嘎的一声止住了,乐师染呆了。

尉迟家的侍从英呆了。

连璧更是呆到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头半个时辰里,舞人们身段僵直,节拍东漏西掉,后来发现崔府当家跳得不扭捏。十三岁小舞人初来不到一年,不知以往崔舜华的狠劲,很快就与她配合无间,其他舞人也看出她乐在其中,渐渐拉回柔软的身肢。

南临的舞并不激烈,南临舞者奉鸟儿为神,舞姿轻巧灵动中混入女子的娇媚。这一舞,足足跳满一个半时辰。

崔舜华手脚略长,体态轻盈,腰肢似柳,千般袅娜。当她尽兴而回时,眼儿弯弯,嘴角弯弯,眉目澹荡,光彩焕发,转动照人,在她身上再无近日层层重重的乌云。她游目骋怀,最后落在直盯着她的乐师染时,笑道:

“以前曾有长辈教我识得南临之好,我没去过南临,怎么想像也不觉得南临好,对它我甚是无趣,后来我认识一个南临人,明白他、喜欢他,才渐渐对南临的事有了兴趣。我总觉得世事不月兑如此,不论你看重的东西有多具意义,你得先让人熟悉它,慢慢喜欢上它,对方自会想要了解它,这不挺好?这支是南临的袖舞,我在书上看过图样,果然是这样呢。可惜今日我着西玄衣,这袖子实在挥不出去。”她心情愉悦,一点也不在意穿着不够细软的西玄衣跳袖舞是不是一点美感也没有。

乐师染一愣一愣,直觉问道:

“当家命令我们一月一曲,就是想让北塘百姓了解各国乐曲吗?”进而让人了解小周春江曲的意义,让皇上放过他吗……这后头的话他不敢问。

舜华也跟着一愣,随即凶眉怒眼地说:

“嘿嘿,你当我人好么?这是我刁难你们的法子!”

她转向还跪地的连璧,想了下,坐回锦团,深深吸口气,伸出右手臂。

“连璧,你上药吧。”

英回神,赶忙道:“等等……”

舜华回头看他,笑道:“我会跟尉迟当家说的,以后都让连璧上药。”

连璧垂着眼,小心地拆开她臂上白布。他取饼瓷瓶,抖着药粉,一旁乐音又起。

舜华诧异地看向乐师染,他低头专心弹着。他不累么?她真想问,天天都弹同一曲儿长达好几时辰都不用休息么?她实在佩服这些乐师对音乐的热情。

“当家,这南临东上边就是大魏,听说大魏舞曲与南临相仿呢。”连璧没抬头地说。

“我对大魏不熟,不太清楚。”

连璧瞪着那些药粉,自然地再问:“当家认识的这南临人想必在当家心里极为重要,要不要连璧安排一下,差人上南临去请来做客叙旧呢?”

舜华微笑:

“不必。以后……我想都感情淡了,不必再连络。”是啊,她想她还有以后的话,白起与她,是生疏了,毕竟白起眼里,她只是崔舜华。

他与柳家小姐好事将成,既然柳叶月有心害死絮氏舜华,难保白起不会说溜,让柳叶月再害她一次。

她还想保有心里那方杨柳青青、湛蓝碧空的净土,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恨上人。她见连璧瞪着自己的右臂伤痕。“很可怕么?”

“……不,没有……怎会呢?只是连璧吓了一跳,以为只有刀伤,哪知连、连……”他忙着取药洒上。

“剩下的是擦伤,忘了涂药都结疤了,不碍事的。”

“我……我有生肌药,对,我有……可、可以好……得完全……”

舜华瞧他说话抖得不像样,就连防着连璧、监视着所有过程的英都觉得诡异。舜华问道:“连璧,你怎么了?”

“没……”连璧深吸口气,朝她笑道:“连璧只是感动当家愿意让连璧上药。”

舜华还见着他面色微白,举止已经镇定,但还是有些微颤。她转移他的注意,道:“春回楼那叫青娥的,还在春回楼里吧?”

“是,春回楼怕连坐法,没一个人敢让她死。”连璧嘴角泛着残酷。“现在就等当家下令了,她居然敢让当家如此受惊,不活生生剥她一层皮,只怕难消当家心头之恨。”

舜华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英看她一眼。他无法理解为何尉迟当家会……会这么看重这种女人。

舜华又沉吟片刻道:“我瞧就不如……不如赶她出京城,有我崔舜华在京城的一日,就不准她在京城谋生,如何?”

“啊?”

舜华皱起眉。“太坏了?我天生就这么坏,怎样?”

连璧轻巧地替她裹上伤布。在伤布合拢前,又看了她右臂一眼。他乖顺答道:“主子的命令,连璧会去办的。连璧会差人打断她的双手,要她永远无法弹琴,再赶她出京城,必定要她流落乡间,生不如死。”

“……”舜华唔了一声,说着:“这实在太无趣,打断她的双手让她无法谋生,这么快就让她绝望太闷了,嘿嘿,不如先让她全身而退,她在春回楼挣了多少的银子全让她带着,你不准私下差人整她。我瞧依她本事也活不了多久,肯定被人骗财的……就让她一天天的绝望吧。她要真有能力,以为能跟我斗了而重返京城,那时我再叫她从天上坠到地府去。”又补一句:“我说了算,谁都不准碰她,破坏我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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