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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第8页

作者:于晴

他叹了口气:“小姐,妳是小姐,我只是仆人。妳不必花心思讨好我。”

她看着他,小脸疑惑。

凤一郎闭了闭眼,捻过自己一撮白发。

“小姐,妳看见了吗?”

她不解答道:“一郎哥是白发,我早就知道啊。”

“那妳记不记得,后羿射下九个太阳的故事?”

“一郎哥说过。”她也把这故事背给怀宁听。虽然怀宁老是一脸无聊,但她想,怀宁是听进去了。“一郎哥说,很久很久以前,有十个太阳在欺负土地上的百姓,所以,百姓里的英雄自告奋勇,出面射死九个太阳。”

他微笑,苦涩地说:

“这故事还有另一种说法。小姐,每天妳一早起床,就有一个太阳天天照着妳,可是当妳走进屋里的角落里,太阳是无法照在妳身上的,对不对?”

她想了下,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当年,天空有十个太阳,所以连躲在角落里的百姓,也能得到温暖。但这世上终究是无视少数人的。后羿将九个太阳射下,天天站在太阳下的百姓因此而欢喜,角落里的百姓却永远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妳明白吗?”

她一脸困惑。良久,她才小声问:

“一郎哥,我不懂。角落里的百姓如果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走出来?”

他闻言,几乎气晕了,不由得痛骂道:

“如果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走出来?妳这种话,跟『何以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妳是千金小姐,而我是仆人的分别!小姐,妳自幼生长在众人怜惜的环境里,怎会了解一个乞丐的心理?妳一头黑发,怎会了解少年白发的痛苦?”

“何以不食肉糜”的故事她听过。一郎哥这样说,等于明示她跟不知民间疾苦的晋惠帝是一样的。

她小脸胀红,很想跟他抗议:一郎哥就是一郎哥,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长大了,就能懂得一郎哥心中的痛苦吗?如果她长大了,就不会惹一郎哥生气了吗?她讨厌千金之躯,每次一郎哥说出这四个宇,神色就充满了怨恨。

一郎哥恨她吗?她很想问,却又不敢问。

凤一郎叹了口气,轻声道:

“小姐,夜深了。妳回去吧,人各自有命,老天爷本来就不公平,明天师傅还要过来讲课呢。”

阮冬故看着他一会儿,低声说道:

“一郎哥,你好好休息。”语毕,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她的背影像个缩水小老人,但这一次他笑不出来。

他抹了抹脸,本想摊平再睡,但他天性见不得浪费,下床熄掉桌上烛灯。

桌上是她默写却写得七零八落的《礼记·礼运》,她的字丑,教了她好几次毛笔的拿法,她还是学不来一手好宇。

厚厚一迭的纸全是她默写过的,他可以想见她在这里至少待上两个时辰。

就因为他陪着她念了几年书,她就这么看重他吗?

她怎能体会他的心情?他已经要十五了,这些年来他很努力地活命下去,可是,一想到他必须以这副异于常人的相貌继续活下去,他又痛苦到几乎想重新再来一次!

她是千金小姐,一生一世就这么一帆风顺,她怎能了解?她怎能了解?

当他走进那扇知识之门的同时,他也发现他的才智远胜于常人。师傅讲课一遍,他已全盘了解透彻,甚至举一反三,见师傅脸色不对而立即识相收口。

他读一年书,等于他人苦读十年。

老天爷赐给他天生的才智,却也给了他一副异躯,给了他在这世间最低等的出身!

如果他一辈子只是个农家子,不曾察觉自己的聪明,那么他不会有所怨恨,不会有所不满。

但,正因他有了满月复知识,才真正明白,在这世上他再如何拚命,也永远不如个出身良好但蠢如猪的公子贵爷。

那,老天爷赐给他这种才智又有什么意义?

他咬住牙根,瞪着她默写出的文章,视线逐渐朦胧起来……

就算他不肯示弱,老天爷也早就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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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他的精神总算好些。

梳理过后,他注视着镜中永远不会改变的白发雪颜,一语不发地换上衣物,准备去赔罪。

他很清楚小姐不会在意昨晚他的冒犯,但凤春在意,他也在意。

“何以不食肉糜”,对她来说,委实过重了点。就算她一辈子当个小晋惠帝,府里谁敢吭声?

这时候,她跟怀宁应该还在书房学习吧?一年中,冬故有半年会待在府里读书习宇,学习速度慢了点,只要他有空,一定陪读,记下师傅的进度,回头再慢慢教她。正好,现在可以了解她的进度……思及此,他加快脚步,走在阴凉的小道上。

对了,回头还得找凤春谈一谈。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换过三个师傅,每个师傅都已经没有东西教他了,前两天,凤春甚至请了一名前任官员来讲课。

那名官员日子过不下去,只好卖官回故里教书。

凤春请他教的是,官场生态。

他早已起疑,但没有针对此事质问凤春。阮卧秋已辞官,府里根本无人可以赴京应考,凤春总不可能叫他去考吧?

他来到书房,眼前一阵兵荒马乱,师傅的怒骂跟凤春的道歉隐隐传出书房。

不用说,小姐又惹火师傅了。

他暗叹口气,正要进房一块赔罪,忽地传来——

“她不在里头。”

凤一郎循声瞧见躲在凉亭打盹的怀宁,客气问道:

“那小姐在哪儿?”难道躲起来了?不对,他家小姐时常惹师傅不快,但绝不会躲避责罚。

“不知道。”怀宁张开眼,冷淡地说:“里头只有凤总管跟老头师傅。”

怀宁一向沉默寡言,凤一郎是知道的。与其要等这孩子说明原委,不如他进书房问个究竟算了。

“你还是别进去,省得惹老头不快。”怀宁又道。

“我……是主因?”凤一郎疑声道,睇向这个老成不多话的小孩儿。

“府上凤一郎,白发雪肤,蓝眼畏光,可以说是异于常人。”明明是苍老的声音,却是出自于怀宁的嘴里。

凤一郎一呆,立即明白怀宁是在仿屋内师傅的口吻。他从不知道上课老打瞌睡的怀宁,竟然有此长技。

“学生驽钝,不知道我一郎哥是何处得罪师傅?他的相貌确实异于常人,但可曾对师傅不敬?可曾害过师傅?还是他背地里辱骂师傅?”

“……”凤一郎叹了口气。这种语气,自然是出自冬故的。

“那凤一郎不仅相貌异常,年仅十四,才智已不属世间所有,老夫怀疑他这等相貌是鬼神附身!阮小姐,妳资质低劣,也许正是被他所害!”老师傅的声音。

怀宁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凤一郎,继续仿阮冬故的腔调说着:

“胡说八道!我是笨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一郎哥没来之前,我就是这样了!你是师傅,有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学生才智胜于师傅,师傅该感到喜悦啊!何以背后说他闲话?如果师傅已经没有东西教给一郎哥,您不是该感到骄傲吗?”

“……小姐她太过火了。”凤一郎垂下视线。这种事他常遇见,那个直性子的小姐何必为他出气?

“然后她就跑了。”怀宁换回自己的口气,平板道。

“跑去哪儿?”这不像冬故的所作所为,有错就认就是她的好性子之一。

“她问我一件事,然后,我就给她一样东西。”

凤一郎警觉地问:“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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